畅读精品偃仰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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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读精品偃仰辞尘》精彩片段

陆辞像是忽然有些厌倦了，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怠惰来，只不过一瞬，就移开了目光，那一眼的光景好像是人的错觉。

穆栖迟疑心自己看错了，又笃定自己没看错。

第二天一大早韩欣然的父母早早来了市局候着，陆辞踩点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看见两个相互扶持的老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说话。

这两个老人年迈的过了头，看上去甚至有些不像二十岁女孩的父母，倒像是爷爷奶奶。

想来是老来得子，千娇万宠的养到这么大，如果真是这俩人的女儿……他忽然有些不忍，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陆辞问。

秦颂错过他的目光看了看门口的老夫妻，压低声音回答：“穆政委已经去做比对了，还没出结果，但我觉得差不多……”

“对比结果出来了也先……就跟他们说尸体还没找到吧，也好有个心理准备。”陆辞神色微冷。

秦颂也叹气：“那不然呢，总不能去停尸间指着那一小堆碎肉跟两个老人家说这就是你女儿吧。”

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人望过去，穆栖迟拿着检测报告走进来：“DNA结果出来了，是韩欣然。”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叹了口气，还不等说些什么，又有人走进来敲了敲门。

秦颂：“什么事？”

“秦队，省厅督察组来了。”传话的人有些为难。

秦颂皱眉：“上个案子又出问题了？”

“对，督查组的人说……不规范。”那人也有些愤愤不平：“让我们刑侦支队所有人，会议室开会。”

陆辞脸色沉了沉，平常也就算了，现在手里案子还没着落，去听他们开批斗会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现在？”秦颂显然气也不太顺，反问道。

那人为难的点点头。

陆辞抿着唇，看那表情大概是想骂街，碍着穆栖迟在场忍住了，他起身：“外勤组出的问题，我担责任。”

“你担什么责任？他让所有人都去，那就不止你一个人的事。”秦颂拉住他，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被穆栖迟打断了。

“我去吧。”穆栖迟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模糊的笑了一声：“政委嘛，不就是干这事的吗？”

说完已经起身出门了。

秦颂推了一把陆辞：“你跟着，穆政委对我们上次那个案子又不熟悉。”

陆辞不太情愿，但也知道穆栖迟这是在给他们出头，省厅来的领导这会偏心市局，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会议室里，督察组和郭局已经正襟危坐的等着了，穆栖迟一推门，几个人齐刷刷起身。

“坐。”穆栖迟摆手，脸上温和的笑意半分不减：“公事公办，不用给我面子。”

他敢这么说，督察组却不敢真的不给他面子，几人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是落了座。

郭局很会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在这再待下去很容易殃及池鱼，于是从善如流的起身：“人也到了，我就不细听了，案子的事你们问陆辞就行，我还有个会，失陪了。”

郭局溜了，陆辞扯了扯嘴角，显然是对这个领导的脾气有些了解，也没什么表示。

督察组的人开口：“据我们了解，在605强奸杀人案中，你们在抓捕过程中致嫌疑人重伤，而且组里的警员存在嫌疑人无抵抗行为之后，单方面殴打的举动，我希望市局方面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抓捕过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还能怎么解释，他不跑我们能动手吗。”陆辞轻轻嗤笑一声：“而且组里的年轻警员愤世嫉俗，遇见这么个变态凶手下手重了点，也是人之常情。”

督察组的人看上去很想拍桌子，但看着穆栖迟愣是没敢下手，只能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的意思是，因为个人情感，就可以随意虐待嫌疑人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你们督查组的人都这么上纲上线吗？”

“什么叫上纲上线？你们支队哪次不整点幺蛾子？严肃警风警纪大会小会说过多少回？上次的处分没吃够吗陆副队？”

“执法记录仪也开着，全程录像，你们也看到了，你管那叫没有抵抗行为？要不是我反应快，我组里的人手指头差点让咬掉半截，怎么的嫌疑人的命是命，警察的命不是命了？”

“说的就是这个问题！你们抓捕的时候有多少人看着？你上去就给人肩膀卸了！你知不知道影响有多坏？”

“那我不能因为有人看着就不抓了啊！”陆辞胸口剧烈起伏了下，显然是真动气了：“也就有本事抓我们。”

看着要演变成吵架，穆栖迟赶紧伸手按住陆辞的肩，轻拍了拍，示意他冷静一点，温热的掌心落在肩头，陆辞奇异的平静了几分，咬了咬牙，闭嘴了。

督察组见穆栖迟的态度，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得意，正要开口，就见穆栖迟抬手打断了他：“抓捕过程有录像，卷宗我也看过，督察组是有哪里觉得刑侦队方面违规？”

督察组员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首先，你们说的无抵抗行为，是指他被卸了肩膀押上警车没有反抗，但在之前抓捕过程中，嫌疑人反抗行为剧烈，这种情况如果危害公众安全，当场击毙也是允许的。”穆栖迟慢条斯理的开口，指节轻敲了敲桌面：“究竟是真的违规，还是你们领导跟市局有什么过节？”

督察组的人脸瞬间就黑了。

陆辞没忍住想笑，抿着唇偏头轻咳了两声。

“再说说你，”穆栖迟偏头看了他一眼：“方式太粗放了，上去就卸人胳膊，确实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回去写份检查，明天交给我。”

陆辞知道这是穆栖迟在维护他们，于是低头老实认错。

“知道了穆政委。”

“这事也不大，真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穆栖迟看着督察组那人：“回去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市局刑侦队的办案流程，抓捕规范，我会处理。”

“可……”那人还想争辩两句。

“我说了，我来处理。”穆栖迟打断了他的话，镜片后的眼睛微冷。

督察组第一次这么灰溜溜夹着尾巴走出市局。

“穆政委。”陆辞凑过来：“得罪了督察组，不值当啊。”

“这事我了解过一些，他们领导的侄子前些年犯了事是你们抓的吧？”穆栖迟转身时，脸上的冷色消失的一干二净：“手段有点激烈，他盯着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辞心虚的唔了一声。

何止是有点激烈，那小子仗着自己叔叔是省厅的人，料定市局这边要投鼠忌器，开枪打伤了三四个兄弟，这种嚣张的纨绔子弟，断他一条腿是轻的，这已经是看在领导的份上，才没当场击毙的。

“不过省厅的水确实深，忍忍吧。”穆栖迟安抚的对他笑了笑：“之后这边的事交给我处理，你们也收敛些，别让我难做。”

陆辞脚步一顿，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

他总觉得穆栖迟不该跟自己说这些，毕竟自己身份暧昧，省厅来的人一般都很防着他，这个穆栖迟却始终坦诚。

穆栖迟回头看了他一眼：“愣什么？”

陆辞快走了几步跟上去。

“呃，那个……”陆辞措了半天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穆栖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想感谢我？”

“啊，是。”陆辞讷讷的应了。

“改天请我吃饭吧。”穆栖迟不甚在意，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感谢的事。

“行。”陆辞重新挂上笑容：“我也可以组织刑侦队的同事给您送面锦旗。”

穆栖迟讨饶的笑道：“饶了我吧。”

用膝盖也能想到，这个不着调的副队会给他送一面多不正经的锦旗。

办公室里秦颂不在，但整个公共办公区都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翻卷宗的声音都比平时低。

陆辞戳了戳前面的南斯：“什么情况？”

“老大在小会议室跟韩欣然父母沟通呢。”他压低声音跟陆辞咬耳朵。

陆辞了然的点点头。

通知受害人家属这件事，向来都是不容易的，情绪激动的，嚎啕大哭的，异常平静的，都遇见过，甚至还有反过来埋怨警察的，但无论家属露出什么样的情绪，他们作为警察，也只能包容，时间久了不可避免生出一种麻木来，像无知无觉的旁观者。

陆辞不喜欢那样的自己，麻木这个词一旦出现在他的世界，他会觉得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人性，永远要有一颗悲悯的心，这是他给自己的忠告，于是他比一般人更难面对受害者家属，那些殷切的，怨毒的，悲伤的眼睛让他无法承受，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逃避。

“又不是你的错。”穆栖迟微一垂眸，也压低了声音，这一声好像就贴着陆辞的耳朵，让他从耳根窜起一阵奇异的电流，顺着脊骨溜了出去，他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找到凶手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穆栖迟说完，见陆辞在愣神，轻微的皱了皱眉。

“嗯。”陆辞顶着他的目光点了下头，忽然偏头凑近了一点：“师哥，谢谢你安慰我。”

这一句听上去不怎么走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脱口而出，不像在走廊里支支吾吾的。

穆栖迟轻微的一挑眉，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