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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交换所精选小说》精彩片段
陈晓今年三十一岁,出生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算是大半个九零后。可他……二十八岁就该死了。
陈晓的一辈子很简单,平淡的有些乏味。从小到大,父母健在。学习成绩及格以上,优秀以下。性格虽然开朗活泼,不过也调皮,偶尔闯祸。人呢长得浓眉大眼,没祸国殃民,也没对不起社会。
他就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一路平顺。就连恋爱也没遇上什么挫折,他从没主动追过谁,可女朋友却没断过。
别人遇过的难关,他没遇上,别人经历的困苦,他都绕过。他就是温室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雨。久而久之,就生出些王子病。
没什么事也要自哀自怜一下,一天三四条的朋友圈,被人称为无病呻吟的矫情。
陈晓的父母都是经历过三年自然灾、上山下乡的人,时间久了也看不惯儿子这个样子,干脆心一狠送他去服兵役。
当兵的头两天,陈晓就差没哭出来。住的差,吃的差,天天负重十公里,动不动就野地训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三分之二都在出操。大太阳底下站军姿,大半夜集合做俯卧撑。他晒得跟炭似得,除了牙白哪儿都黑。一双脚上动不动就有血泡,撕了长,长了撕,疼得他呲牙咧嘴。
部队里规矩又多又严,一条破被子要叠得跟豆腐块一样,每一件东西都要照规定摆放,起床、熄灯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连吃饭都有时间限制。
动不动要喊口号,动不动要唱歌。天天有人跟你讲荣誉、讲军人的铁血,陈晓真是烦透了。
他训练偷懒、贪睡,出操装病,无组织无纪律,成了部队里出了名的麻烦精。
后来他们寝室来了个城里人。
一开始陈晓他们几个还真看不起这个城里人,这大城市的人总有股子瞧不起人的味道,有股子傲气。这人话少,不喜欢闹,循规蹈矩的,看着就让人烦。
他和陈晓成了最不对付的两个人。
这个人叫卢克,长得就像个小白脸,第一次出操连负重都负不动,爬个地网衣服勾破了,正步腿不直,还顺拐。卢克成了个笑柄,脸憋成了个猪肝色。陈晓觉得,这人肯定熬不了多久就要哭着回家去。
可他错了。
卢克的不适应、娇弱都只是一时的。很快卢克就跟他们一样了,又过了一个月,卢克成了队里的标兵。陈晓就纳了闷了,这家伙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
可有一次大半夜热得睡不着,陈晓偷跑出来纳凉,他看见了那个一个人在操场练正步的家伙。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能在大半夜看见卢克锻炼。
“你不累啊,白天练了快十几个小时,晚上还练?”
“我不如你们,不想拖后腿。”
那一刻,陈晓终于有些触动。这个一声不吭,从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变成健硕有力的,是个有毅力的人。一个不如自己的,如今成了合格的军人,自己呢?陈晓第一次反思,自己到部队的这些时间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讲集体讲荣誉。
陈晓平时锻炼马虎,在列队演习时吊了车尾。班长把他骂的狗血喷头,还要给他记过处分。是他的战友们替他受罚,替他求情作保。想想自己平日里那副样子,陈晓羞愧不已。他终于勤勉起来,全心全意投入训练。在部队获得二等标兵称号,成为寝室里第二个标兵。
过年部队里文艺汇演的时候,陈晓认识了苏雯雯。那是个跳舞特别美的女兵,哪怕是穿着迷彩也像个公主。短头发大眼睛,那脸就巴掌大。巧的是,她还是自己的老乡,都是云南大理的。
文艺汇演后,陈晓决定追苏雯雯。他死皮赖脸求着卢克帮忙,卢克被他磨的不行就教他弹吉他。
过了一年,苏雯雯成了他陈晓的女朋友。而他在这里的日子也到头了,他和卢克被分配到消防部队,而苏雯雯成了文工团的台柱子。
消防员面对的不止有火情,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什么猫困树上了,手夹栅栏里了,戒指摘不下来了。孩子困车里了。陈晓一天天东奔西跑,累的像狗。苏雯雯却是到处演出,越过越滋润。不久两个人之间就起了隔阂,苏雯雯抱怨陈晓没前途,怨天尤人。而陈晓觉得,苏雯雯物质拜金。两个人,就这么吹了。
分手那天,陈晓擅自离开驻地,喝了个烂醉如泥。他从没那么难受过,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喜欢苏雯雯,想跟她一辈子的。怪就怪,怪他自己没出息,给不了更好的日子。
陈晓喝了吐,吐了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从店开门,喝到店打烊。直到卢克,找到了他。
陈晓回去自然免不了处分,但卢克却说是一起出去的,俩人一起关了禁闭。
陈晓曾经问过卢克。
“我出去喝酒是我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我们是一个队伍的,你出去,我没拦住你,我也有错。”
“我看你没错,你有病。”
“随你怎么说。”
那之后陈晓和卢克成了铁哥们,他才知道卢克的母亲早年因为车祸高位截瘫,而父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谁也不认得。全家人,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过活。卢克过得很节俭,衣服是补了又补,鞋子总买淘宝里的便宜货。
陈晓笑话卢克抠门,说他以后找不着老婆。那时,卢克看着他,像是有话说,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火警阻碍了陈晓和卢克的对话,两人急急忙忙全副武装集合上车赶往事故地点。
那是一家火锅店,在弄堂底楼的门面房,一看就是违章建筑。这个弄堂是两个老式小区的夹道,上空全是乱拉乱排的电线。道路上堆放了各种杂物,甚至还有几户人家的煤气罐。要命的是,这弄堂太窄,消防车根本进不去。
陈晓卢克跟其他的战友只能拎着水管,以人力抬着水枪进行扑救。好在火势看着凶猛,却并不厉害。没多久就扑灭了,陈晓和卢克被指派进去查看起火点。两个人推开门,对着一屋子焦黑叹了口气。
从餐厅看到厨房,一路都没什么问题。陈晓有些放心了,动作也就随便了起来。他看见一扇紧闭的门,想也没想就推开了,谁知道里面存放的都是煤气瓶。他一愣,气的差点骂娘。刚才那个火锅店老板怎么说的,不是说没易燃易爆物品嘛?那这些是什么?!
而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爆炸,气浪一下子到了眼前,陈晓被一掀,撞到了墙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流火窜到了眼前。他来不及思考,大声呼喊,卢克拿了小型泡沫灭火器就冲了过来。但火势蔓延的很快,凭他们俩个根本无法解决。一旦陈晓背后的煤气瓶预热发生爆炸,这个弄堂将会变成一条火龙,还会殃及左右两个居民小区。一定要灭掉,不管用什么办法!
“陈晓,你说过我不会有女朋友。”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有的没的,快点把那边的水管砸开!”
“苏雯雯…是我女朋友。”
陈晓砸水管的手,停了下来,脑子里什么也反应不出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卢克狠狠一把,把他从落地窗推了出去。
爆炸声、哭喊声,冲天的火光让陈晓恍惚。
直到卢克被盖着白布抬出来,陈晓才跪倒在地。
从那之后,陈晓就离开了消防队。他得了病,心理上的,看见火就会想起卢克死时的惨状。卢克的母亲没有责怪他,社会的舆论没有责怪他,甚至苏雯雯也没有责怪过他,是他放不过自己。
他的命是卢克换来的。是他陈晓,欠卢克的。他事后才知道,苏雯雯并没有变得物质拜金,是他误会了。卢克替他去解释,一来二去两人生了情。卢克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
卢克死后三年,苏雯雯抑郁成疾,出了精神问题。她从文工团离开,在二十五楼的大厦楼顶,纵身一跃。
陈晓悲伤欲绝,恍惚间来到了六道交换所。是的,他要换命,他要把属于卢克的命还给他。他希望时间倒流回到那场火灾,他希望死去的人……是自己…
——
我看着眼前这个埋头在双臂之间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是客人,满足客人的要求是我们的使命。
可他要做的交换涉及了另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已经死去三年之久的人。不说时光倒流能不能真的做到,就是阴府和阴差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怎么办?
“你先……冷静一下,别激动。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故事我也清楚明白了。但这件事我们无法……”
“求你了,我求你了。”
说完,这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就要跪下。
“你起来,你…你起来…我帮你问问,但能不能,真没个准。我劝你,要有心理准备。”
“行!拜托你了!”
田园面试成功后,就去了表姐所在的公司上班。看表姐平时做事雷厉风行、大杀四方的样子,她越发觉得诡异。那天那一模一样的两个表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一个才是她的表姐呢?另一个又是谁,或者……另一个是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掉进了迷雾之中,无法理清头绪。
怪异的感觉在那天夜里达到了顶峰。
“表姐,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开那天,真的是狂风暴雨哎,我为了去送你,都淋感冒了。”
“哎呀,你还说,那种天让你别出门别出门,你就是不听。后来硬是发烧了好几天,可把你爸妈担心坏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事?”
“没有啦,只是觉得我对表姐那么好,表姐应该请我吃饭。”
“你个小馋猫,在这里等着呢。”
田园表面还是笑呵呵的,可心却整个凉了。表姐离开那天,确实风雨交加,可田园因为考试根本没有去送。表姐还特意打电话让她放轻松,好好考。这可不是小时候的事,表姐怎么可能不记得,除非……这个人不是表姐。
田园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只有田静这个大小孩带自己。有一次她出去玩跑的太快,差点让车压了,是表姐推了她一把。田园虽然没事,可表姐却因为车祸脑震荡,昏迷了好一阵子。
眼下的情况虽然令人害怕,可表姐跟她的亲姐姐一样,她绝不能不管。于是,第二天,她谎称生病留在家里。等表姐走后,拿出工具撬开了表姐卧室的门。里面布置的十分温馨,跟外面的格调完全不同。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倒扣的相框,拿起来一看,却发现那是自己和表姐的合照,只是照片中表姐的脸被剪掉了。
“田……田园。”
田园一惊,头皮发麻。以为是那个表姐回来了,可四处一看,这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田园,我在这里。”
声音……来自床底…
田园深吸了口气,缓缓蹲下身体。她的心跳的厉害,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床底下,黑漆漆的。
突然……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她。
“表……表姐?”
“田园,快,快放我出去。”
田园想伸手进去拉表姐出来,却碰到冰冷光滑的表面,拉出来一看,是面一米多长的穿衣镜,而表姐……就在镜子里。
镜子里的表姐……没有脸,像是被剥了皮的娃娃…田园吓得跌坐到地上,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她的表姐,那么漂亮的表姐……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表姐……表姐你等着,我现在就把镜子砸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田园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是的,就是自己。一个正扶着镜子,另一个却站在门边。她的心突然停了,整个人发麻。
那个田园用跟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喊着。
“表姐,你别信她……我才是真的田园。”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连额头的痘痘印都一样。田园遇见了另一个自己…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就是这个东西,害了表姐,现在又想来害自己。
“表姐,不是,她才是假的。”
“不表姐,你别听她的。”
田园一咬牙,狠狠冲着假货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田静这几日被封在镜子里,早就精神崩溃了,两个表妹谁是谁,她根本无从分辨。
“表妹,去找谢秋,找六道交换所的谢秋。”
田园一听,立马起身往外走,而那个假货却死死拽住了她的腿。
“你休想去搬救兵…”
一瞬间,假货成了浑身是玻璃的刺猬,那些碎玻璃渣狠狠的刺进了田园的腿,剧痛让她险些昏死过去。她强撑起一口气,发狠一脚踹开了这个假货,疯了似的就往外跑。
田园顾不得伤口,一路狂奔到了那间六道交换所。她冲进去,抓住一个老人问。
“谢秋呢?我要见谢秋!我表姐,我表姐田静出事了!”
幸亏我及时出现,否则古叔非散架不可。
“你表姐?”
“你是谢秋?!快走,你快跟我走,表姐出事了。”
我客道的扶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古叔,麻烦给我拿药箱。”
“没时间了。别管这些。你快跟我走,否则表姐就没命了!”
“请你冷静一点!”
我突然厉声,把她吓了一跳,就这么呆呆的冷静下来了。
“你表姐没告诉你,这里是收取代价的么?你想做什么,希望什么,想得到什么都可以,可你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合约才会成立,我才会开始工作。”
“我要你救我表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那我要你的前程。”
“前程?”
“对,前程。失去了前程,你就只能混吃等死。再也没有公司会录用你,你再也找不到工作。如果你同意,那么请伸出手来。”
田园根本没有考虑,也不想考虑,她伸出了手。
“只要能救我表姐,你要什么我都给!”
“好。”
我取了笔,将田园的前程抽出。
“协议就此达成,我跟你走一趟。古叔~你叫小元起来看下铺子,我出去一趟。”
“哦。好。”
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镜妖,是妖族的一种。平日藏身在镜子中,吸食人的精气魂魄,最终替代正主。说来有趣,这镜妖还是那田静自己请回去的。
“你快点!”
我被她拽着,东倒西歪一路狂奔。赶到田静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你真的有法子收拾那个妖怪?”
“当然…”
“那好,你……你去把我表姐带回来。”
田园很少哭,更很少会在陌生人眼前如此脆弱。她靠着墙,气喘吁吁浑身发冷。血顺着她的腿,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算我……算我求你了。”
我扶她坐下,扯过床单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玻璃碎片可能划到了大动脉,很危险啊……
我转身,发现屋子里变了样子,一股迷雾升腾起来,屋子里多出了好几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女子在咯咯的笑。
得把真的田静找出来才行。
我慢慢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我听到很细微的心跳声,来自房间后最角落的镜子。镜妖是妖,没有心跳。我一路撞开那些镜子,一拳头就砸了过去。镜子应声而碎,划伤了我的脸和手臂。可却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窜了出去。
糟了!
镜妖活在镜中,由人的精气所化,一旦镜妖被所吸食之人的亲人承认,那么就产生了交换。镜妖,就可以真正成为人,而那个原本是人的,就会成为镜妖。
眨眼间,我已经到了田园身边。她眼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们都伸着手。
“田园,我是表姐,我记得你那天考试没来送我。我记得那雨好大,我还记得……我给你打了电话。”
“田园,是我,我是表姐。”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田园将手伸向了那个只说了几个字的表姐…
我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你一定觉得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告诉的是不是?哈哈哈哈错了,错了……小姑娘,你,选,错,了!”
“田园……为什……么……”
“表姐!表姐!表姐!!”
诡异的笑声铺天盖地,伴随着那些镜子破碎的声音房间恢复原状。成了人的镜妖不见了,成了妖的田静……也不见了。
“我……我以为…我以为……我错了,我错了表姐…表姐!!”
我看着田园哭晕,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初田静想要另一个自己,代替她去辛劳工作,代替她去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代替她去承受一个成年人的辛苦。现在,她真的被代替了。
我在女子身边守着,直到她醒来。
“表姐她……”
“她也许会出现在别人的镜子里,也许会成为另一个人……”
“是我…是我选错了,是我害了你啊……表姐……”
我看着她痛哭,心里刺痛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人的选择往往夹杂着很多因果,如果当初田静没有选择交换另一个自己,就不会被镜妖彻底替代。如果田园没有选择错,那么她的表姐现在还是她的表姐。就像我选择了来,所以我现在伤痕累累一样。
这就是因果,不可逆。
田园在半个月后,离开了这座城市,她回了老家,父母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回来了,说她表姐还来电话问起她。
“园园,你跟田静怎么了?你俩关系好的跟亲姐妹似得,这是闹矛盾了?你表姐一个人在大城市不容易,你得让着点……诶?这孩子,跟你说话呢……这是怎么了……真是的。”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发现。
只有田园,就只有田园才知道其中的原委,也只有她才知道她的表姐……早已经不在了。而那个假惺惺寒虚问暖的,不过是个怪物…一个披着她表姐名头的怪物…
她……再也没有表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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