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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长歌

沈席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叛军进京前,我被送去安抚作乱的藩王。谁知藩王竟是当年伺候我的马夫。他不紧不慢地脱掉我的鞋子,「当年哪只脚踩过本王的背?」

主角:沈席玉宋妧   更新:2022-09-11 12: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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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席玉宋妧的其他类型小说《皓月长歌》,由网络作家“沈席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叛军进京前,我被送去安抚作乱的藩王。谁知藩王竟是当年伺候我的马夫。他不紧不慢地脱掉我的鞋子,「当年哪只脚踩过本王的背?」

《皓月长歌》精彩片段

叛军进京前,我被送去安抚作乱的藩王。

谁知藩王竟是当年伺候我的马夫。

他不紧不慢地脱掉我的鞋子,「当年哪只脚踩过本王的背?」

我视死如归地开口:「两只脚。」

「哦……」沈席玉将我的足子把在手里,细细摩挲,「柔若无骨,你说,捏碎了如何?」

我是太尉千金。

生不逢时。

娇生惯养了许多年,眼看到了出嫁的年纪,天下大乱。

十八路藩王一个塞一个凶猛,对王都虎视眈眈。

其中最猛的,便是燕王沈席玉。

藩王中的后起之秀,一月之间,连下数十城。

如今,燕军已经在王都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了。

沈席玉原本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逃荒路上差点饿死。

老燕王收留他,给了口饭吃,并招他入赘。

没几年,沈席玉斩了人家,坐上藩王之位,摇身一变成了矜冷清贵的新任燕王。

要多讲理有多讲理,说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贵公子也有人信。

只有王都的大官知道,沈席玉送来谈判的人,要多蛮横有多蛮横。

是个披着华丽皮囊的强盗。

盛夏时节,炙热的暑气驱不散我心底的寒。

一刻钟前,父亲下朝回来,端着茶坐了半日光景,一句话不说,气叹个不停。

我母亲差点哭断气,

「我的妧妧身娇体弱,吹个风都要生病,怎么能送去王都之外,给他当妾!」

我爹云缭雾绕,愁容满面,「夫人,燕王没说让妧妧做妾……」

「呸!你当我不知道他家中早有妻室?」母亲扯着嗓子,大有不想活命的架势,「燕王燕王!说得好听,他就是咱家出去的马夫?要不是你当初心狠,那样对他,他能恨上咱们?」

我家当年,对待沈席玉,的确算不上好。

叫人家当牛做马,受尽折辱。

沈席玉还做过人凳,下雨天跪在地上,被我沾满泥泞的绣鞋踏着上车。

如今他富贵发达了,我吓得小脸煞白,哆哆嗦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爹胡子一吹,两眼一瞪,「他不惦记妧妧我能打他!」

是,他也惦记过我……

我拒绝了……

罪加一等。

「我不管!妧妧不嫁!」母亲嘶吼道。

我爹两袖一摆,气呼呼冷笑,「行,不嫁!燕王打进来,咱们一起死!」

从谈判到现在,半个月,沈席玉已经辞了八次王都送去的婚贴。

不是嫌李家小姐娇气,就是嫌王家小姐病痨。

皇帝灵机一动,连夜修书送往沈席玉军营,「宋家小姐可否?」

宋妧,也就是我。

比李家小姐更娇气,比王家小姐更病痨。

沈席玉二话没说,派使臣回了句:「可。」

这是寻仇来了。

眼看他们越吵越烈,我忍着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爹娘,别吵了……我嫁。」

早晚都是死。

我走在爹娘前面,也算尽孝。

出嫁那天,我娘哭得肝肠寸断,我也哭成了泪人。

家里没有陪嫁丫鬟,因为沈席玉说,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人。

天朗气清,王都万人空巷,百姓都来为我送行。

我穿着流光溢彩的喜服,浑身挂满昂贵珠宝。

若不是怕折断我纤细脆弱的脖颈,皇帝还想把一串沉甸甸的东珠挂上。

他眼含热切,说,我是王都的恩人,要走得体面。

十里路,走了一天。

我便足足哭了一天。

既害怕又无助。

等到天色完全看不见了,远处依稀闪出橘色的光晕。

星星点点,幽夜将至。

人死到临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沈席玉一句话,斩了江陵太守三十八房姨娘的头,悬在城门示众,至今还没取下。

这种说一不二的狠毒性子,我一个花瓶斗不赢的。

明日,我的头,便会送回王都去。

我听着轿外传来马蹄声,泪痕干涸,面露麻木。

少顷,外面有个男人骑着马来,冷冰冰质问:「怎么这么慢?」

「大人饶命!」

抬轿子的轿夫是要活着回去的,他们慌乱跪了一地,轿子歪歪斜斜落在地上,差点把我甩出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沈席玉的声音,我呼吸急促,懊悔不已。

早知道当年就收敛些,好好待人家,还能留个全尸。

我爹语重心长地告诫过我,到了别人的地盘,要懂得服软,这样能少吃一些苦。

于是我手脚发软地掀开帘子走出去。

黑灯瞎火,只见有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挡住了火光。

我垂着眼飞快走去,牵起男人粗糙的五指:「夫君莫怪,是妾身不好,让夫君就等了。」

一时间,只有林间簌簌的风在响。

我斗胆仰头,借着灯火的光,看清眼前的男人。

浓眉大眼,胡须好像刀枪林立,魁梧骇人,像极了我爹桌案上供奉的关公。

我惊恐地张大嘴,哆嗦得更厉害了。

沈席玉怎么变成这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腿一软,阴差阳错栽进他怀里,硬着头皮柔声唤道:「呀……夫君……头好晕。」

主动投怀送抱,总不会错。

谁知不远处,传来一声云淡风轻,不冷不热的讽笑,「怎么?你是瞧上本王的下属了?」



熟悉的音色从不远处传来,听得我头皮发麻。

多年过去,即便站在漆黑的荒野,我一眼就认出了沈席玉的身影。

并不单薄,也不厚重,是恰到好处的身量,个头高挑。

说话的时候尾调会隐隐上扬,听来像阴恻恻的调侃。

当年他用肩膀,扛着我越过墙头,摘刚熟的春桃。

肩膀染满泥泞,眼中盛满柔光。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沈席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惊觉方才的乌龙可能会叫我丢命,于是提着累赘的嫁衣,叮叮当当追进军帐。

「夫君,我错了。」

白烛跳动摇曳,屋中朴素,唯一的红便是我身上的嫁衣。

沈席玉丝毫没有娶我的意思。

果然,我是做妾来的。

我战战兢兢地跪在床下,大气不敢喘。

「抬起头来。」

沈席玉的声线如珠落玉盘,周身围着一层浑然天成的贵气。

只是语气不大好。

我怯生生地抬头。

入眼先是他华贵无痕的天青色衣袍。

往上,是束缚窄腰的玉带和环佩,青玉色的穗子垂在柔软的被褥间。

最后,是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剥削紧抿的唇,锐利深邃的眸,长开了一些,比之当年,更加俊美。

传言不虚,如今较王都的贵公子,一般无二了。

他忽略我湿润的眼角,稳坐高榻,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本王当年怎么伺候小姐的,小姐可还记得?

我惶惶抬眼,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眼眸,心头一惊。

当年沈席玉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我一句不喜,他便替我挡下王都世家公子抛来的绣球花。

我任性娇纵,犯了错,爹爹第一个打的便是他。

因此沈席玉不光不受我爹待见,更不受整个王都世族的待见。

他因为我吃了许多苦。

可当沈席玉站在青涩的雨里,双眸黑沉坚定,「小姐,我心悦你。」

我搅弄着帕子,后退一步,「你我……身份有别,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算了。」

轻飘飘一句话,把我和他的情意,一笔勾销。

沈席玉眼底的明光一寸寸消失,隔天就被家丁打出了府。

这是我对他说过最后的话。

如今他要我伺候他。

要命。

万一毛手毛脚把沈席玉惹毛了,死得更快。

「怎么?不会?」沈席玉反手一提,将我拽进去,翻身扣住我纤细的脖颈,笑得温吞渗人,「刚才对别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倒是轻车熟路,到我这儿,便不行了?」

我脸一白,「认……认错了……」

「才分开几年,小姐就不认识我了?当初朝夕相对,是喂狗了?」

沈席玉显然已经恨上了始乱终弃的我,冷笑一声,玉指一挑,卸了我身上的珠宝。

「当年用哪只脚踩了本王的背?」

我快被沈席玉的气势吓死了,视死如归道:「两只脚。」

「哦……」沈席玉不紧不慢替我把鞋子脱了,把在手里细盘,「柔若无骨的,你说,捏碎了如何?」

「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他顺着脚踝往上,在我的小腿处打转,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小姐始乱终弃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我双足保养得极好,沈席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偶尔用大了力气,我脚背便会留下一处红痕。

救命啊……

我硬着头皮,打算主动一点,少受点罪。

来的路上,喜婆教得匆忙,我学得也匆忙,因此忙活一通后,我卡壳了。

白烛燃过大半,光线昏沉。

面对沈席玉暗沉沉的注视,我越慌越错,手一软扑通跌坐怀中,触到某些不可名状的物什。

沈席玉闷哼一声,咬牙道:「你们王君好算计,还想让本王断子绝孙不成?」

此刻,半面烛光染上了沈席玉的侧脸,他衣衫半解,露出半片颈子,惫懒地瞧着我。

从他的耳后发间,到胸前,有道深深的疤。

以前,我偷偷看过沈席玉洗澡。

那时候他,好看得紧,身体紧实有力,肌肤光洁如玉,远没有今夜的斑驳骇人。

我涨红了脸,轻轻拂过沈席玉肩颈的疤,「你怎么弄的?」

他勾起唇角,「拜小姐所赐,如今瞧着,倒知道心疼我了?」

原来我爹当年下了狠手。

「疼不疼啊……」我泫然欲泣。

沈席玉脸上的笑容一收,毫不留情地把我埋进被褥里,沉着脸冷喝:

「疼,别碰我,睡觉。」

沈席玉闭眼躺在外侧,牙关紧咬。

我没料到他能发脾气,战战兢兢缩在被褥里。

梦里,我又回到当年。

锦衣华服的青衣男子骑在枣红马上,居高临下地道:

「宋小姐,你和我是天作之合,我劝你乖乖应下这门亲事,否则,身边的人缺胳膊少腿的,可别怪我。」

一转又是个雨夜,我在昏暗的柴房里醒来,衣衫褴褛,身上伤痕遍布。

我娘劈开门冲进来,抱着我嚎啕大哭。

对于那段过往,我记不太清楚,只知道从那时起生了病,一听嫁人就怕得要死。

可我待在沈席玉身边,再睁眼,已经天亮。

沈席玉穿着妥当,将一块玉佩递过来,让我给他系。

我脑子懵懵地,稀里糊涂地给他系在腰间,就听他不冷不热地丢下句:

「三日后,夫人来营,摆清自己的位置。」



沈席玉的夫人,老燕王的女儿。

他提到「夫人」时,神底缓缓漾出脉脉温情,仿佛在谈论至亲之人。

我蓦地心头一紧,苦涩弥漫至心头。

外面都传他杀了燕王,抛妻弃子,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当年他离开王都,不知所踪,天下刚乱,哀鸿遍野。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敢想。

燕王对他有救命之恩。

沈席玉绝不可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如今沈席玉心尖上的人,已然是正房夫人燕月了。

压住心底的惆怅,我低眉顺眼地应道:「是,妾身一定不跟夫人顶嘴。」

只见沈席玉笑笑,云淡风轻道:「不会兴风作浪,本王娶一个外室干什么?」

我傻了。

他什么意思?

让我跟夫人对着干?

看出我的拒绝,沈席玉抛出第二个选择:「或者,你更愿意当人凳?」

「……」

我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最终断定,沈席玉想借我的手,让他夫人吃醋。

我娘教了我十几年如何当一个正室夫人,可没教过我如何当个兴风作浪的小妾。

如此重任压在我脆弱的小身板上,我惶恐啊。

「我想写家书。」

争风吃醋的事,得问我们家姨娘。

沈席玉眼神晦涩地打量我一眼,在桌上摊开纸,示意我过去。

可他就在旁边盯着,我提笔半天落不下一个字。

「怎么了?」沈席玉眉宇间隐隐生起不耐。

我扭扭捏捏,最后硬着头皮,在他的注视下,写道:「姨娘安好,敢问姨娘,如何勾引夫君……」

沈席玉:「……」

我觉得不够,又补充道:「能气死主母的法子有哪些?」

我悄悄看了一眼,发现沈席玉板着那张俊脸,眉头越皱越紧,似乎不太满意。

这关乎着我的生死存亡,我不得不继续道:「最好让他家宅不宁,宠妾灭妻——」

「好了。」沈席玉无情地抽走我的家信,「老三,送走。」

我急着伸手去够,「求求了,让我再写一句吧,我还没报平安呢……」

沈席玉举得更高,俯下身子讽道:「你是人质,报什么平安?」

是啊,他恨我家,巴不得父亲母亲在家里哭死。

我不是夫人燕月,我没资格跟他谈条件。



李恒忠走出去,与他低语片刻,便走进来,擦擦淋湿的额头,道:「陛下,查清楚了……」


他走到沈席玉身边,躬身耳语。


沈席玉原本闭着的眸子霍然大睁,脖子上的青筋顷刻暴起。


脸色惨白,进而转为死灰,如一棵枯树,了无生气。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露出他早已猜到的真相。


他不得不靠捏住茶盏,来掩饰自己波涛翻涌的情绪。


「都下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半晌,沈席玉哑着嗓子吩咐道。


连自称都忘了,李恒忠心底一叹,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合上大殿的门。


窗外的雨势大了一点,打在芭蕉叶上。


沈席玉垂着头,静静坐着。


只觉得那声音如同上刑。


一滴一滴敲在他心头上,把肉敲开,敲烂,露出一颗肮脏的黑心。


宋妧曾开玩笑,说她是个长情之人,喜欢一个东西,便会带在身边很久。


于是,沈席玉又想起了那个被焚毁的糖盒。


即便转天他后悔了,用杀惯了人的手,给她重新雕了一个,可是有什么用呢?


大错已酿成。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沈席玉对不起宋妧。


是他一厢情愿,在宋妧遭遇厄难之后,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他错得彻彻底底。


该死的不是宋妧,而是他。


沈席玉浑身冰凉,寒意侵进骨子里。


他突然咳了几下,短暂的平静之后,猛然弯腰咳出一口血。


……


醒来时,外面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


枕衾寒凉,我从床上坐起,扫视一圈,找不到沈席玉。


窗外下了雨,风声萧瑟,卷着雨滴落在窗扇上,劈啪作响。


窃窃私语顺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


「……陛下还站着呢,李公公打伞被踹了一脚,让他滚呢。」


「雨大风大,今夜不得消停,要不叫小娘娘劝劝陛下?」


「嘘……陛下,是打定主意在外头淋一夜的雨,不许惊扰小娘娘。」


「听说方才还吐血了,这样折腾,如何吃得消。」


谁吐血了?



沈席玉吗?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起身下地,踩着绵软的地毯赤脚穿过大殿。


走到门口,用力拉开大门。


伴随着吱呀的木门声,雨雾扑簌而入,天地间水汽茫茫。


朦胧的灯色透过夜色,勾出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轮廓。


我就站在门口,顶着风,望向他。


那人似有所感,猛得抬头,视线穿过雨幕落在我身上。


雨滴滚落屋檐,似珠落玉盘,变作暗夜唯一的音色。


宫人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他一动不动,好像个石头。


突然,石头动了,大步朝我走来。


朦胧感一层层退去,露出他冷冽的眉眼,薄削的唇,和……凌乱的胡茬。


沈席玉浑身湿哒哒的,乌发黏在脸和脖子上,憔悴许多。


「你怎么不进来?」我仰着脖子,有些担忧。


衣袍在廊下拖行出一行水渍。


沈席玉站在门口,不敢寸进,只用一双蓄满痛苦的眼睛锁着我。


半晌,语气沉痛道:「妧妧,对不起。」


话音刚落,我脸色变得煞白。


他都知道了。


这种感觉,就像终日悬在头上的刀,突然落下,砸得我血肉模糊。


我后退一步,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


寒冷侵及全身,冷到骨子里。


半晌,我低低哀求道:「沈席玉,你别不要我……」


沈席玉咚地跪倒在地,用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注视着他。


他拧着眉,眼眶红了,「妧妧,你在说什么?」


我用了最大的勇气,说:「我不干净了……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这句话如同凌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只觉得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这一巴掌,却像同样打在沈席玉脸上一样。


他突然哭了,捧着我的脸颊,半天才颤着声音挤出一句话:


「妧妧,不是你的错。」


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捋着我的碎发,「你没有不干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跟你在一起,是我高攀。」


我红着眼睛,满腹委屈终于得到了宣泄机会,「可是你把我的糖盒烧了,你说只给我一次机会,我又骗了你。」


痛苦在沈席玉的眼底碎开,他捧着我的手按在自己侧脸,「妧妧,你打我吧……抽死我……沈二一介马夫,不懂事,犯了混,你狠狠抽……」


自从见到沈席玉后,我每天战战兢兢,活在被他发现的恐惧里。



倘若他知道真相,将我撵走怎么办?


肆无忌惮地羞辱我又该怎么办?


会不会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被他视为野种?


那个可怕的梦,夜夜来纠缠,连我自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环住沈席玉的脖子,痛哭出声,「沈二,这些年,我好害怕……」


「对不起,妧妧……对不起……」他声线发紧,发出困兽般的嘶鸣,「我是个混蛋,我没保护好妧妧。」


风裹着凉意吹过湿漉漉的发,我咳嗽起来。


沈席玉骤然回神,抱着我踉跄起身,匆忙吩咐道:「李恒忠,烧热水来。」


我浑身已经湿透,靠在沈席玉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他二话不说脱了衣裳,将我裹进棉被,自己则揣过我的双脚,放在心口。


李恒忠进来时,就见沈席玉狼狈地跪在地上,着急忙慌奔来:「陛下!您怎可如此啊!」


他弯腰去扶,被沈席玉一把扫开,「滚!热水呢!」


很快木桶被热水蓄满,沈席玉撵走了所有人,亲自抱着我下到热水里。


寒意一点点散去,沈席玉压根不撒手。


他小心翼翼地为我搓着头发和肌肤,生怕把我碰坏了。


我两眼红肿,摸上沈席玉的肩膀,那道丑陋可怖的疤痕始终压在我心头。


「疤是怎么弄的?」


沈席玉攥住我的指尖,轻轻吮吻,「不问了,妧妧,都过去了。」


他替我擦干身子,抱上床,「往后我守着你,哪也不去。」


有他陪着,我惊慌不定的心一点点稳下来。


我拽了拽沈席玉的前襟,红着脸道:「你过来一点,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他低下头,与我贴得很近,鼻息交融。


「孩子……是你的。」


沈席玉瞳孔一颤,仿佛一尊凝固的顽石。


他动作迟缓地刮着我的脸颊,呆呆傻傻的,眼底的喜色如泉水喷涌。


「妧妧,沈二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


他凑过来,虔诚地吻住了我。


隔阂消去,情谊滋长。


帐中的温度一点点攀升,最后一刹那,沈席玉突然止住,伏在我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妧妧,睡吧。」


我双目迷蒙,见他眼底欲色未消,轻轻环住他的腰:「我没关系的……」


沈席玉神色一紧,额头青筋直跳,少顷他闷哼一声,压住我的手腕,


「妧妧,你并不会因不幸而低人一等,所以不必以此来讨好我。」


心底的盘算被揭开,我顿感难堪。


可又不全是。


支吾半天,急得满脸通红。


沈席玉眼底滑过一丝了然,复又吻来,「可如果妧妧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夫就却之不恭了。」



第三日,夫人到了。

原本沉寂的军营顿时热闹起来。

燕月是老燕王的亲闺女,是他们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比起对我的客气,军营里的人对夫人,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这天,我起得极早,特地打扮地花枝招展。

出门时,沈席玉早已立在外头,瞧见我的装扮,不动声色看了很久。

马车远远驶来,兰色幕帘低调厚重,少顷,车停在人前。

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拨开帘子,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我愣住了。

燕月梳着高马尾,窄袖骑装,丹凤眼,柳条腰,四肢紧实,英姿飒爽。

真是……帅气得很。

沈席玉神情柔和了些,「怎么没骑马?」

「容它歇歇。」夫人从车辕上跳下来,步履轻快地走到我面前,毫不在意地打量几眼,「纳的妾?」

「嗯。」沈席玉并不反驳。

夫人仔细围着我转了一圈,「你喜欢这种的?」

就差把「庸脂俗粉」写在脸上了。

「弱不禁风的娇花哪哪都有,等打下王都,你想要几个要几个。」

沈席玉轻笑一声,不予置评,反倒叫我先回去。

眼看他们进帐,我找了个隐蔽之地听墙角。

「三个月后,雍王借调的兵马可直抵王都城外,到时候咱们合力攻打,王都必败无疑。」

燕月清澈的声音极具标志性,

「沈席玉,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你可以早几个月拿下王都,非得搞和亲。怎么,宋家的仇非报不可?」

「非报不可。」沈席玉一字一句道,「当日所受之辱,我要她悉数还来。」

「那倒也是,谁能想到宋氏小姐会下此狠手。」燕月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捡着你,怕是连命都丢了。」

我越听越震惊,当年我爹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还想要他的命!

难怪他身上伤痕遍布,我触摸的时候,沈席玉眼底压着一层不见光的阴翳。

沈席玉竟然误以为是我做的。

不远处传来守备军脚踩枯枝的声音。

我不敢多留,匆匆逃回营帐去。

沈席玉一定误会了什么,可我该如何解释呢?

我想了半日,无从开口。

强行解释只会在沈席玉伤口上撒盐。

从王都出来前,王君曾经语重心长地说:

「宋小姐,正所谓英雄冢,温柔乡,你为百姓献身不丢人,只要能拦下燕军,朕保你家世代荣华富贵。」

要不献身吧?

美人计也是计。

万一沈席玉还念着我一丝好呢?

熬到深夜,沈席玉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封书信。

知道他恨我的缘由,我一动不敢动。

沈席玉怪异地瞧了我一眼,吩咐道:

「拆开看看。」

接到手里,发现是姨娘寄来的家书。

我在沈席玉的监督下打开了信。

「小姐,为妾之道,在于一个『搔』字,搔首弄姿为其根本。床笫间,要放得开,附图如下……」

屋里静悄悄的,沈席玉平缓的呼吸加重了些。

我从里到外熟得彻彻底底,浑身燥热。

若知道开篇就是姨娘私藏的密图,我宁愿一把火烧了。

「至于如何气主母,当面与家主眉目传情是下策,与之谈笑风生,暗示自己与家主琴瑟和鸣方位上策,你母亲待我不薄,我可从来不用。」

「至于宠妾灭妻,小姐要勤学第一条,待怀得子嗣,方能实现。」

看完,我已经不敢动了。

沈席玉坐在斜后方,目光落在我脸上,炙热晦暗。

「乱七八糟。」他轻叱一声,语气轻慢,却勾得我心尖一颤。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站起来,「夜深了……该……该……」

沈席玉突然抱住我,扔进床里。

我猛得勾住他的脖子,抓住机会道:「席玉哥哥,我一直喜欢你的。」

第一次大胆直白地说这种话,舌头差点打结。

沈席玉神色一僵,掐住我的下巴,语调冰冷,「再说一遍?」

「这么多年,我从没忘记过你,此次和亲,是我自愿的。」

沈席玉眼底卷了浓郁的墨色,轻轻摩挲过我的唇瓣,讥讽道:

「当年,是小姐亲口说,马夫身份低贱,配不上你。如今又配得上了?」

我绞尽脑汁,挤出几滴热泪,「我是有苦衷的——如果当年可以,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

沈席玉没等我说完,粗鲁地吻住我,一番啃咬后,威胁道:

「宋妧,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再骗我一次,我把你挫骨扬灰。」

我乖觉地点点头,抱住沈席玉,「这次真不骗你,我发誓。」

红帐软软垂落。

珠宝首饰一件件从里面掉出来,最后金镯子当啷掉在地面,咕噜着滚远。

信纸洒了一地,密图生动地在烛火里摇曳。



那年沈席玉走后,我大病一场。

醒来便稀里糊涂的,性子越发懦弱,整日闭门不出。

直到某一天,我忘掉了一些事,身子也渐渐好起来。

此刻,燕月的话就像一把利刃,划破我尘封在躯壳里的茧。

我在血淋淋的事实前无所遁形。

燕月拨弄着碗底的茶叶,「打江陵的时候,太守府的姨娘们故意设局,意图攀上沈席玉。」

「她们给沈席玉灌了药酒,本以为能得偿所愿。第二日,却是沈席玉浑身染血,提着她们的头走出来。」

「宋小姐,他此生最恨始乱终弃之人,因你疯过一次。倘若再有第二次——天下人不容他。你难道想看他功败垂成,尸骨无存吗?」

我明白,帝王之位稳妥与否,要看天下百姓人心向背。

十七路藩王虎视眈眈,沈席玉一旦背上嗜杀的骂名,就是给了他们机会。

燕月叹了口气,「既然打定主意和他一刀两断,就没有心软吃回头草的道理。」

我瞬间被抽干了灵魂,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们都说,沈席玉杀了你父亲,是真的吗?」

燕月云淡风轻地笑笑:「宋小姐,你觉得是谁做的?」

在她灼灼目光下,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燕月笑出声来,眼底的野心再也不加掩饰,

「父亲他老了,与其坐等被其他藩王蚕食,不如主动出击。沈席玉背着这个罪名,只能跟我合作。而你,就是吸引他攻占王都的饵。」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燕月一个人的独角戏。

「宋小姐,跟我做笔交易吧。」

燕月说,我是时候退场了。

作为交换,她可以保全我的爹娘,送我们归隐山林。

其实我没得选,也不难选。

三个月后

天暖风轻,我端着切成块的瓜站在屋檐下,看楚寄舟扛着水桶在庭院里往返。

如今我们定居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偏远小镇,此地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仓储丰富,远离战乱。

往来百姓不多,不通外界。

当时我爹遣散了大半仆人,只剩几个侍卫跟着。

楚寄舟便是其中之一。

他原是我爹的贴身随从,住在前院,此次家里逃难,他忙前忙后出不少力。

「喂,你吃点瓜吧。」我朝他挥挥手,声音很轻。

自从想起往事,我又恢复了以前阴郁胆小的模样。

每每有陌生男子靠近,就如同惊弓之鸟,浑身冰冷抖作一团。

楚寄舟是唯一一个能陪我说话的。

他身量高挑,脸庞光洁白皙,透着一股冷峻。

起初我怕极了他的样子,几次哭着喊着叫父亲把他打出去。

直到某天下午,他经过窗外。

之后窗台上留下一个精致的小糖盒。

我缓缓拿起,摸索半天,对它爱不释手。

从那之后,便愿意跟楚寄舟说话了。

楚寄舟撂下水桶,到井边打了水擦洗干净,才折回来接过我手里的瓜,笑着说:「谢小姐。」

阳光下,洁白的水珠顺着他筋骨分明的脖子滑进衣襟里。

我不禁出了神,想起许多年前,沈席玉也是这般,温柔耀眼。

姨娘经过廊下,笑着打趣:「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是句戏语。

落在我耳中,却像一柄刺刀。

周身如堕冰窖,我腾得站起,脸色煞白地倒退一步。

楚寄舟察觉到我情绪不对,停下动作,目光担忧:「小姐……」

我慌乱地摇摇头,后退着进了屋,「我……我累了,我先歇息了。」

当天晚上,我又开始做噩梦。

我梦见雨天,王公子的马车陷入泥泞,他彬彬有礼地掀开帘子,道:「宋小姐,可否叫你家车夫帮个忙?」

接着画面一转,车夫身首分离,王公子狞笑着闯入车中,捂住我的嘴。

随后,睁开眼便是母亲抱着我嚎啕大哭。

那晚的星星很亮,却没能驱散黑暗。

我凄厉地哭喊出声,叫着沈席玉的名字。

「妧妧……」

呼唤一声声传来,将我从黑暗拉回。

我喘息急促地睁开眼睛,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噩梦,母亲隐在暗中,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红了眼眶。

她怜惜地摸摸我的额头,

「我原本以为沈席玉念旧,会好好待你。是我们想的太好了。以后妧妧待在母亲身边,哪都不去。」

我像个受伤的雏鸟,躲进她的羽翼之下,哽咽着点头。

由于噩梦的纠缠,我缠绵病榻,日渐消瘦。

坐在镜子前时,里面照出的人眼窝深陷,双目无神。

纵使母亲耐心地替我描眉梳妆,依然盖不住满脸憔悴。

这日,父亲起身去隔壁的镇子上找郎中。

等入夜才回来,身后跟了个人。

「大夫,快给我闺女补补吧,最近吃什么吐什么。」

郎中十分恼怒,风尘仆仆地扔下药箱,不耐烦地往我手腕一搭,没好气道:「怀了,正常。」

屋中几人瞬间愣住,「什么?」

他整整袖衫,「怀了,没听见?给你们开几服药,喝完再来找我。」

说完,郎中疑惑地扫过我们所有人的脸,「谁是父亲?」

话落又一阵沉默,我窝在被子里,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郎中明白了什么,捋着胡子问:「去还是留?」

「去。」父亲母亲异口同声道。

「留。」是我说的。

父亲气得在屋里乱走,「生生生!他沈席玉的种能有我闺女的命重要,不行,必须打掉!」

之后我便没再说话,蔫哒哒地靠在床里,独自流泪。

晚上,母亲端了一碗炖熟的蛋羹来,扶着我靠在床头,

「妧妧,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我也是母亲,我舍不得你苦。」

我泪流干了,眼巴巴看着外面,

「母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母亲绷紧了嘴唇,半晌颤着声音道:

「你没错,是我的错。我教你诚实善良,教你与人为善。你救了王家的畜生,毁了你一辈子。你说不想让沈席玉蒙受屈辱,娶不洁之人为妻,我和你爹便狠心把他逐出王都。是我们把你教得太好,反倒苦了你自己。」

母亲吹了吹滚热的蛋羹,喂到我嘴边,

「妧妧,沈席玉做了皇帝,你却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这孩子作为长子,如何自处?」

我想到燕月,她野心勃勃,必不会叫这个孩子健康长大。

生下来,徒增无妄之灾。

我默默叹了口气,眼底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光,重新归于暗淡。

算了,疼一下,就可以和他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

「劳烦大夫开一张堕胎的方子吧。」我语气轻缓。

郎中轻叹道:「可惜了。」

他开完方子,背起药箱,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

父亲本想派楚寄舟连夜煎药,可我实在疲惫,拖到了第二天。

结果天刚亮,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闯进小院。

昨夜的郎中指着我喊道:「官爷,就是她!画上的人就是她!」



他与宋妧相处三年,倘若她从未变心……

沈席玉不敢往下想了。

「陛下……您流血了!」李恒忠尖锐的嗓音在悠长的宫道上传得很远。

沈席玉并没有理会他,冷声吩咐道:「一天时间,事办不成,你提头来见。」

李恒忠心中一紧,晓得陛下是动真格了,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上朝一如既往地枯燥繁琐,百废待兴,诸多杂事挤在脑子里,叫沈席玉身心俱疲。

下朝时,燕月早已在殿外等他。

「宋小姐是被陛下接走了吗?」

沈席玉脚步一顿,「是又如何?」

燕月一噎,默默攥紧了手。

「陛下,您别忘了当年是怎么起家的。」

如今朝臣中多得是燕王一脉,沈席玉根基不稳,如何与她抗衡?

沈席玉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皇后,你知道朕的底线是什么。」

是,他靠燕军打得江山,却并非靠燕月。

他的恩人,是老燕王,但老燕王却早就被燕月夺去了性命。

时至今日,燕军旧部仍分为两派。

一派是老燕王传下来的,对沈席玉忠心耿耿的;一派,是燕月麾下的。

内斗多年,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某些层面上,他与燕月,更像是相互提防的敌人。

沈席玉不介意她插手一些事情,但燕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管他喜欢谁,恨谁。

更不该挟恩图报,把主意打到宋妧身上。

她手伸太长了。

燕月负气离去。

沈席玉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少顷,垂下眼,盯着手背上的伤口,陷入沉思。

入夜后,下起了雨。

沈席玉向来浅眠,自从坐上皇帝之位,夜夜大门四敞。

空旷幽寂的宫城仿佛一抹漆黑不见底的深潭,一旦沉底,便再也爬不出去。

今夜睡不着,干脆也不睡了。

他枯坐在龙椅上,看着凄冷的雨,莫名想起当年在宋府的日子。

那时候也冷。

下了雨,他站在廊下守夜。

宋妧会打开一条窗缝,递来蓑衣,顺便捧着一杯热茶放在他手心里,红着脸说:「我喜欢雨,想多看一会儿。」

久而久之,沈席玉胆子便大了,敢偷偷猜测,她不是喜欢雨,也不想看雨。

她会不会是……喜欢一个人。

有宋妧作陪,凄冷的雨夜,似乎就没那么冷了。

可是后来,宋妧一句话,就将情谊断得干干净净。

雨夜寒凉,水汽顺着窗扇的缝隙钻进来,旧伤便开始丝丝拉拉地疼。

一部分是上战场留下的;一部分,则是当年逃出王都时,被人打的。

当年那伙人,可是照着要他的命去的。

生死垂危之际,他听见宋妧的侍女将他赠与宋妧的物件丢在脸上,啐道:

「小姐嫌你脏,所以你碰过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他赠与宋妧的所有物件,都被扔进烂泥沟,其中唯独少了那枚小小的糖盒。

沈席玉知道自己脏。

身份低贱,配不上宋妧。

可一个人好不容易爬上山崖,沐浴着光,突然牵绳的人踹你一脚,看你重新落入深渊,讥笑你痴心妄想。

绝望中,便会生出怨怼。

经年累月的酝酿,便会滋生扭曲的仇恨。

沈席玉自知,他是腐烂的蛆虫,卑鄙无耻,肮脏下流。

可若是站在山崖上的人,被人拿刀抵着,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呢?

宋妧曾开玩笑,说她是个长情之人,喜欢一个东西,便会带在身边很久。

于是,沈席玉又想起了那个被焚毁的糖盒。

即便转天他后悔了,用杀惯了人的手,给她重新雕了一个,可是有什么用呢?

大错已酿成。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沈席玉对不起宋妧。

是他一厢情愿,在宋妧遭遇厄难之后,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他错得彻彻底底。

该死的不是宋妧,而是他。

沈席玉浑身冰凉,寒意侵进骨子里。

他突然咳了几下,短暂的平静之后,猛然弯腰咳出一口血。

……

醒来时,外面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

枕衾寒凉,我从床上坐起,扫视一圈,找不到沈席玉。

窗外下了雨,风声萧瑟,卷着雨滴落在窗扇上,劈啪作响。

窃窃私语顺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

「……陛下还站着呢,李公公打伞被踹了一脚,让他滚呢。」

「雨大风大,今夜不得消停,要不叫小娘娘劝劝陛下?」

「嘘……陛下,是打定主意在外头淋一夜的雨,不许惊扰小娘娘。」

「听说方才还吐血了,这样折腾,如何吃得消。」

谁吐血了?

沈席玉吗?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起身下地,踩着绵软的地毯赤脚穿过大殿。

走到门口,用力拉开大门。

伴随着吱呀的木门声,雨雾扑簌而入,天地间水汽茫茫。

朦胧的灯色透过夜色,勾出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轮廓。

我就站在门口,顶着风,望向他。

那人似有所感,猛得抬头,视线穿过雨幕落在我身上。

雨滴滚落屋檐,似珠落玉盘,变作暗夜唯一的音色。

宫人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他一动不动,好像个石头。

突然,石头动了,大步朝我走来。

朦胧感一层层退去,露出他冷冽的眉眼,薄削的唇,和……凌乱的胡茬。

沈席玉浑身湿哒哒的,乌发黏在脸和脖子上,憔悴许多。

「你怎么不进来?」我仰着脖子,有些担忧。

衣袍在廊下拖行出一行水渍。

沈席玉站在门口,不敢寸进,只用一双蓄满痛苦的眼睛锁着我。

半晌,语气沉痛道:「妧妧,对不起。」

话音刚落,我脸色变得煞白。

他都知道了。

这种感觉,就像终日悬在头上的刀,突然落下,砸得我血肉模糊。

我后退一步,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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