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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田记

鲤鱼大大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古代言情《归田记》,主角分别是许娘子安抚声,作者“鲤鱼大大”创作的,纯净无弹窗版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如下: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孟婆汤喝一半洒一半,记忆懵懂,今世平庸,不过平庸并不令人害怕,靠着勤劳的双手,依旧可以将日子过好。韩家小郎:我娘子家穷,但她品行高贵。苏家绘之: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你玩。...

主角:许娘子安抚声   更新:2024-01-15 08: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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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娘子安抚声的现代都市小说《归田记》,由网络作家“鲤鱼大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归田记》,主角分别是许娘子安抚声,作者“鲤鱼大大”创作的,纯净无弹窗版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如下: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孟婆汤喝一半洒一半,记忆懵懂,今世平庸,不过平庸并不令人害怕,靠着勤劳的双手,依旧可以将日子过好。韩家小郎:我娘子家穷,但她品行高贵。苏家绘之: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你玩。...

《归田记》精彩片段


许家要收粮食,绘之自不会闲着,且她要比其他人更忙。

许娘子借了两把镰刀,他们一家三口在地里割麦,绘之跟在他们后头用草绳捆扎。白天他们一起回家,许家男女可以坐着歇息,绘之则要生火做饭,夜里也不能睡,要搓草绳,一天正经睡不到两个时辰。

才第一日,绘之就有些熬不住了,第二天捆扎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到地上,清醒过来,却发现许家的男孩正用脚踢她的脸。

绘之连忙爬起来离他远远的。

耳边是许娘子的骂声:“干的活最轻省,却在这里装死,给谁看?快点干活,晚上饿你一顿你就精神了!”

男人看绘之一眼,打圆场:“行了,都快点干活,这镰刀还要还回去!”

绘之垂了头重新蹲下捆扎。

结果往车上放的时候,有几个捆扎的不结实的松了开来,又惹来许娘子一顿骂。

绘之疲累至极对于打骂照单全收,也不反驳。

等至入夜,原想先睡一下好存储体力逃跑,谁知精神过于紧张,根本睡不着,便闭着眼一直等待机会。

许家人也是真累了,睡的很沉,她竖着耳朵听了两刻钟,确定他们都陷入疲乏的沉睡当中,这才摸索着起床,先摸出藏到怀里的一个小油纸包。

油纸包里头是两块吸饱了油的絮子,她靠在门框边,一边挤出一些,尽量让油都滋润了门边生锈的转轴,免得她开门发出声音。

又要快,又要保证万无一失,索性她还有些韧性,一直等到油渗入进去,然后她才把东西都收拾好,拿上火石跟她准备的两块豆饼悄悄的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门上依旧是先前的锁链,也亏了她在许家并没有胖很多,只要轻轻握住锁链不让它们发出一点声音,她钻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出了房门,再出院子就容易多了,院子靠大门的地方一棵香椿树,不高,却正好能让她借力踩一下。

绘之脱了鞋子,估量了一下,才爬上去,然后迅速的翻过院墙。

落到许家门外的地上的时候,她脚踝一痛。

不过这点痛楚跟她血脉里头燃烧起来的热血一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太久太久。

模拟了无数场景,心中暗暗演练了无数次,规划的逃跑路线其实简单,但却是她深思熟虑后的。

许娘子带着她去看那个逃跑的女人挨揍,意在杀鸡儆猴。

可许娘子一定没有想到,绘之因此而总结出经验,决定必须准备的万无一失再逃。

绘之可怜那个一逃再逃的女人,但她更痛恨那人不用脑子。

但这种痛恨,也透露着她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所以,她痛恨别人,更痛恨自己。

天色很暗,几乎看不清路,可这浓浓的夜色此刻对于绘之来说,却赋予了她许多安全感。

她跑到那片存着镰刀的蒺藜丛跟前,直接伸手去摸索镰刀。

蒺藜种子上长着尖利的刺,几乎划破她的皮肤,可这些与镰刀相比,不值一提。

镰刀一握在手里,她整个人都稳定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找到通往邻村的方向,然后发力奔了过去。

耳边传来蛙鸣,传来蟋蟀的叫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这样舒心!心中压抑的欢快无法脱之于口,便都转化成跑路的动力。

血脉里头流淌的血液跟着兴奋沸腾。

看见邻村的房舍之后,她的脚步慢了下来。重新脱下鞋子,抱在怀里,然后弓着腰绕到了村子背后。

白天的时候,她曾经观察过,通过这一绕,许家所在的村里人白天的话暂时不会发现她了。

但是,还是要离开。

村跟村虽然隔得远,可并不是完全不通婚,十个人里头说不定就有三个能跟邻村对上亲戚关系的。

这样的关系网如果张开,那么绘之这只小飞虫,终究也逃不过。

这个村,她仿佛记得人说过叫大许村。当时许娘子在她身边,她不敢露出打探的样子,便只记得这个村名,对于这个村的认识很有限。

绘之如同警觉的小鼠一样,四下打量。

大许村占地目测跟许家所在的中许村差不多,不过看房舍建筑似乎又要比中许村富一些,如果都是土地生存,没道理大许村会更好,除非,大许村有独特的优势。

绘之选择今日逃跑,有利有弊,弊端就是容易惊动人,此时临近炎夏,天亮的早,又加上收麦,估计人起来的更早;好处就是家家户户忙着收粮食,人人忙且累,绘之逃了,帮着许家捉拿她的人就不会多,难以保证所有人都尽力。

从逃出许家到现在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围着大许村走了大半,她其实已经有些饿了,不过浅显的饿,她还能忍受,便不吃东西,只四下打量,而后看到流经大许村的一条河。

河面三丈宽,河水平静的缓缓流动。

绘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在她逃生的名单上,水,盐,粮食,火,水是排在第一位的。

河流在大许村的西北,并没有完全的穿过大许村,不过,有这条河,大许村比中许村更富裕的原由也就基本上明朗了起来。

中许村地势高于大许村,灌溉并不方便。连阴雨的季节,中许村藏不住水,这是地势高的好处,庄稼不会涝死,但到了旱季,或者引水灌溉的时候,中许村的劣势也就更明晰了。

可不管中许村跟大许村如何,目前也不关绘之的事,她估摸了一下河面的水流,然后脱下衣裳,用草把衣裳跟鞋子绑好,顶在头顶,慢慢的找了一处略平坦的地方,下到河水里头。

真的到了河水下头,才发觉河水流动的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么慢。

且水的力量很大,绘之被冲出四五米去,差点就顺着飘到下游,她咬了下舌尖,才聚集起力量,双手划动,双腿奋力往河对面去。

快扑倒岸上的时候,她被水下的草扎了一下,立即呛得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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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之不得不卧倒在岸边的草丛里头。

那草枝子大概顶到她的肺了,她来不及穿衣裳,先揉着胸口,小口小口的咳嗽。

终于缓过劲来,她按了地想要起来,才发现手下竟然是一只鞋子。

因为“鞋”音同“邪”,所以路上遇到鞋子,少有人捡,害怕让“邪气、邪晦”跟上自己。

绘之心里想到这一节,也有些不舒服,她离那鞋子远了两步,把衣裳重新穿在身上,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穿上鞋,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止住了脚步。

再回头看一眼那落在草地里头的鞋子。

到底拾起来,在就近的水里涮洗了一下,她忍不住喃喃两句:“若有邪祟,也都跟着这河水去了吧!”鞋子扬起的水花打着旋儿往下游去了。

这只湿哒哒的鞋子是左脚,绘之便脱下自己左脚的鞋子,然后穿上这只,又大又湿,极为不舒服。

不过她心里却在遗憾没有另一只鞋。

回身往下游走了几步,她终于扬起手,将自己的一只鞋子扔向河对面。

这只是她突发奇想,若是好好布置,她应该游回对岸,然后布置出个跳河自杀的现场,可惜,她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便只将鞋子扔到对岸,做出一副仓皇跳河,丢了一只鞋子的假象。

扔了鞋子,绘之再不犹豫,转身便往上游跑去。虽然手里有镰刀,她却没有用镰刀开路,只小心的避开荆棘,免得刮坏了自己的衣裳。

一路奔跑一路默默祈祷,就让许家的人认为她跳河死了吧。

沿着河一直走到日头高高的挂在天上,她掰开饼子吃了一小块,她的胃需索很大,她却不敢一下子咽下去,只强忍着细嚼慢咽,争取每一口都嚼五十下。

绘之的逃亡之路,在她自己看来,是一路平顺的,可如果此时有人旁观,就会发现这个身体瘦弱的少女,其实走的颇为惊险,脚上的鞋子不合适,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而且稍不留神就东倒西歪。

河流的上游竟然是山。但她此时再往后方望去,竟然已经看不到大许村了。

绘之心里一阵兴奋,山里虽然说不定有狼,有野猪野熊,但那些东西只会咬她,不会猥琐的摸她捏她。

而且现在快炎夏,可以掏鸟窝,可以抓野兔,等到秋天,说不定还会有果子,她可以储存起来过冬……

这样的日子,可以想象其艰难,但绘之不怕。

此时的妇人,只要不是那些大户人家擅长保养的,过了二十五岁面目粗糙蜡黄,其实也就跟寻常的汉子差不多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安全了。

绘之望着茂密的山林,眼睛炯炯有神。

她不怕孤独,不怕寂寞,只想守着这山林,一直终老也好。

到了这里,她终于可以使用镰刀。

先打草惊蛇,然后坐在地上吃饼,吃完便一下子躺倒了。

她的身体先她的精神作出反应,她已经奔跑了半夜加上一整日,精神再兴奋,也如同没有灯油的灯芯,燃烧不了多久。

夜幕降临,山里传来长长的嚎叫。

绘之将镰刀搁在她的胸口上,一直睡到半夜。

她虽然在沉睡,但耳朵极为灵敏,听见一个不大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料那不速之客胆子比她还小,细细的惊叫一声,慌不迭的跑了。

绘之眨了眨眼,疑惑的皱了皱眉,似乎是只小老鼠。

听说老鼠也会啃咬人肉,但绘之这会儿对老鼠确实生不出恶感。

完全清醒过来,而后发现面前的草地上竟然又有一只长生果……

长生果长得很饱满,很结实,与她在苏家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只是生的,没有炒熟。

她放在嘴里,指甲盖差不多大的两个小果子,脆而不硬,咀嚼之后,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绘之情不自禁的噙着笑又躺了回去。

月在中天,漫天繁星,月亮无疑是最亮的,可它也没有遮住星星们的光芒。

吃过长生果,感觉流失的力气都回到身上,她想了想,继续往山中走去。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又过了两个月,山中树木愈发葱葱,天气已大热,山间水汽蒸腾,如处云雾之上,端端有缥缈之感。

绘之全无不适。她找了一处石洞,洞不深,妙在入口也不大,稍微掩饰便能藏住她自己,且不用担心虫蛇。

她从过来的那一日,就在山石上刻痕迹,记录日期。

早晨,她起来先用干燥的树皮擦牙齿,在山涧小溪旁洗漱,然后是砍柴,镰刀毕竟不同于砍刀或者柴刀,她尽量延长镰刀的使用寿命。

然而,她一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还是锻炼自己,攀爬,下跳,使身体结实,目光更加坚毅有神。

等山间的水汽变得轻薄,空气里头透出凉爽,她的个头已经又窜出一截,依然瘦,还变得更黑了,她有意识的限制了胸前的发育,没有布,便寻找了那些十分坚韧的草搓成细绳,一点点的编成长方的条子,绑在身前。

原来的衣裳虽然还能穿,但手腕露了出来。

她开始有意识的收集小动物的皮毛,可惜没有针线,要想弄成一件十分不易,若是直接披在身上,那就需要熊皮或者虎皮才行,可惜,这两种动物,她都不想招惹,免得她的皮被人家吃进肚子里。

她开始试探着往山那头走去。

大许村那边的方向,她是不敢过去的。

这一日她走出了约么二十多里,这里已经是深山的范围,渺无人烟,但并不寂静,鸟的叫声常常响起来。

一直走到眼看着山脉平整起来,而后,渐渐的往下,她收住了脚步。

她在山中待了大半年的时间,算不得脱胎换骨,但骨头拉长了,头发也变得很长很黑,她用镰刀慢慢的割了一回,割下来的长度,约一尺半,她收在身上,不知道山下有没有人收这个。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应不应该出山。

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譬如一个人在路上走,路上什么都没有,他不会想太多,但若路旁一棵缀满了果子的橘子树,且又无人看管,那八成的路人,都会对这棵橘子树有想法……

绘之虽然有镰刀,但心中无刀,她,其实就像一棵即将结果的橘子树。不管那橘子甜酸,只要成熟,便有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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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之蹲在一棵枯树前,考虑了很久。

留在山中,她一定也能活下去,但她想活的更好,却是非要下山不可。否则以后她迟早有一日要衣不蔽体,除非她终生不见外人。

她编了两双草鞋,眉毛用草木灰摸粗了,然后背着自己剥好风干的小动物皮毛打算下山。

事实上,想跟做,是两回事。

她又往山那头走了二十多里,发现并没有山下,相反的,这里仿佛是大山的更深处。

绘之咽了口口水,这片山也太大了。

另外,自己的眉毛算是白画了。

虽然没有山下,但是,却有个破败的小木屋。

绘之直觉,这里应该距离有人烟处不远。

木屋上密布蛛网。如果西游记中蜘蛛精们的洞府是精舍,那此处便是破屋,彼处的蜘蛛精们勤奋谨慎,那么此处的蜘蛛就很是懒散,一个个蛛网都结的马虎。

不过,这对绘之来说,不是坏事,她寻了半截笤帚,用了不到一刻钟,便把蜘蛛的成果卷走了——若要形容一下,就好比班主任把学渣的作业撕成碎片。

难得的,木屋竟然有米,且还未发霉。陶罐密封的很严实。

绘之收拾一通,屋里的所有物也都熟悉了。在一个藤箱里头,发现了一套短窄粗衣,上头缝了几个补丁,不过绘之却欣喜不已,她正发愁自己不男不女的下山,这要是有了这套衣裳,她就可以完全打扮成贫苦百姓家的男孩子了,等她换出针线来,买一块布,比着这一件再做一件,也就有数了。

寻到一件能遮蔽身体的衣裳,她十分开心,推开小木屋的门,静静的站在林间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水声,她便拿着衣裳去洗了洗。

等那衣裳干了,她这才换下自己身上这一身,洗好晾干便收了起来,打算看看去了外头能不能卖了换点钱。

她的想法很好,但如果事情能按照她预想的发展,那才是真的好。

她不知道,在这一点上,上苍已经给了她一些恩德。

她有点低估了自己在许家人心中的重要性,麦忙时节竟然发动了几十个人出去寻她。

当然,或许并不是因为她多么重要,他们才这么做的,只是一个村里,买来的人竟然逃跑了,好似整个村都没有了面子——说出去也着实的不体面啊!显得村里人太无能。

绘之在许家,一直是蠢笨胆小的,只知道干活,无论打骂,都不反抗,也不反驳,许娘子其实对她的戒心一直没有放下,但许娘子没有料到,绘之会瞅准这样的机会逃走。

“连点干粮都没拿,也不怕饿死!”许娘子还哭了两声。但是她哭,并不是真的心疼绘之,而是生气,气哭的。

第一天她这么对人说。

第二天就改口:“她身上一点吃的也没带,别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吧?”

这句话就得罪人了。

有人阴阳怪气的道:“一点吃的也不带,说不定是跳河寻死了呢,没见过哪个上吊的人,临死还带着饭菜的。”

在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刻薄便是人的本能,许娘子没觉得自己刻薄绘之不对,绘之就是他们家买回来的,给她吃喝,没让她睡猪圈,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因此许娘子分外不能忍受人家说绘之寻死的话,她跳起来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道:“你安的什么心,见不得我们家比你们家过的好是不是?她好端端的寻的什么死?我又没打她没骂她!我告诉你,你别给我在这里咒人,这人找不到,看我算不算到你头上!”

那女人不干了:“我咒你做什么?我们辛辛苦苦的帮你找人,连你家一口水都没捞着,这可不是闲着没事的时候,谁家不是搁下地里的活来帮你找人?为啥帮你,还不是庄里乡亲的!可你倒好,说我们把人藏起来了!怎么,你还想上我们家去翻翻不成?不过且要先说好了,若是翻不出来,你须得给我个说法!”

两个人的嗓门本来就大,越说越上劲,自然是声音越来越高。

很快吸引了许多人过来。

许家男人跟儿子出来找了一天,回来见家里一团乱,饭也没做,先气的不行了,找不到绘之,他们的怒气便发在许娘子身上。

“早就说了,跟家里孩子一般待承,吃喝上又不是养不起,就是为了孙子,也得先把人养好吧?你倒好,跟使唤牲口似的,日夜不叫歇着,她又呆笨,没准以为以后都这样,这才跑了。”

许家男人闷着一口气,将话说的有理有据,他儿子却更直接:“我不找了,再给我买个好的,要不你们把村头的春兰聘给我做媳妇。”

许娘子气的拿了布条抽他:“那个小贱人有什么好?是会做饭还是会缝衣裳,给你娶了来,叫老娘再多一个祖宗伺候?”

许家闹翻了天,却不想想,绘之在许家,是一直伺候他们三个,一架独轮车,两袋黄豆,便换得日夜不停做活,还要说她的活计轻省,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时下里头,村里也有一户半户养牛或者骡马的,但对待这些牲口,也不敢使劲的使唤。

可,以绘之的性子,若仅仅是做活,她还不会这么早逃跑,主要是忍受不了许家男人们的猥琐。

绘之信奉杀人者偿命,因此她心中无刀,可心中无刀的老实人也被逼迫生出了杀人的念头。

绘之便在中许村消失了,她走的时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惊动。

有人道:“不应该啊,我家的狗耳朵最灵,老鼠的动静它都能叫唤半天。”

却不知绘之光着脚跑了许久。

也有人猜疑:“说不定是被鬼抓走了呢!”

鬼抓人,这说法群众基础少,大家都不认可,有人就猜:“说不定是黄大仙儿看那丫头干活勤快,抓去做事了。”

这话倒是有不少见识过黄大仙本事的乡邻认可。

但许娘子一直不认可。可村里终究是找不到了,连枯井里头也下去寻了几回。再要是家家户户的去翻腾,翻腾不着,那可就得罪死人,说不得就要被赶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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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许村许家的童养媳跑掉了的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外村。

虽然大部分顾全大局的村民都觉得这事没啥好往外说的,可也并非所有人都有那么高的觉悟,更何况许娘子也并不得人心,只要一个人往外说开了,再有人来中许村的时候一问,那妥妥的就漏出风声了。

也是赶巧了,若得平日,大许村的青年们最喜欢河边泅水摸鱼赶鸭子,没准儿绘之扔掉的鞋子也就被发现了。

可谁叫现在农忙呢,大家怕下雨将粮食砸地里,都是抢收抢种,谁家也闲不住,天不亮出门,天黑透了才拉着车回来,衣裳被汗水都滋洇透了,脱都懒得脱,更何况洗衣裳洗澡了,这河边,也就一直没有人来。

找了两日,许家男人做主:“先不找了。把粮食收回来要紧。有粮食,就是再买一个,也不愁。”

许娘子反驳:“怎么不愁?先前那是他们东埔村粮食叫雨水淹了,如今你再拿着粮食去买买试试!再说也买不到合适的。”

许娘子对绘之骂归骂,但除了逃跑,绘之做的其他事,她还是很满意的,并且不止一次的私下里比较村里其他人家的妇,觉得绘之的勤劳是出挑的。

就是这一逃跑,把前面的都抹杀了。

许娘子刚得知绘之不见的时候,就想过抓回来如何炮制她了。

随着失望越来越大,她对绘之的恨意也越来越强烈,都想过抓回来,让儿子直接破了身子玩几日,然后卖给那些山沟里头老鳏夫。

许娘子失望,许家男人却还有那么几丝念头:“说不定是跑回她家去了。”

许娘子蹙眉反驳:“她能认识路?”

许家男人道:“等忙完了,我去一趟东埔。”

“那要是他们家把人藏起来,说没见过,咱们可怎么办?”

许家男人便道:“那我去了之后就先找别人打听打听,不直接去问。”

收完麦子,再种上一季豆子,许家男人背了点干粮跟水囊上路了。

许娘子想让儿子跟他爹一起去,可许家的男孩子不肯:“怪丢人的,我才不去。你们把我媳妇搞丢了,凭什么叫我去找?你咋不去?”

别人怪到许娘子头上,许娘子都不心虚,偏她儿子一说怪她,她心虚了,嗫喏道:“不去就不去,再说我怎么着她了?她一个买来的媳妇,还使唤不着了?”

许家男人去了苏家所在的东埔村,他到了之后,发现这边果真歉收,而苏家的事也不难打听,一块豆饼出去,就有人告诉他了。

“苏家原来那闺女可老实,干活也麻利,别看小小年纪,家里活能干,地里活也能干,不知卖到了哪里,我们都说她爹太缺德……”

许家男人讪笑:“没了吃的,留在家里还不是饿死?卖了,说不定能挣出全家人的性命来呢。”

村人笑着摇头:“我说了,你别不信,他们要是四五个孩子,卖一个也罢了,偏只有一个闺女,养着也吃不多少,就巴巴的卖了,现在倒好,这不卖了闺女后苏娘子倒是怀孕了,可都五个月了,青天白日的打了个喷嚏流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这不是造孽?不是缺德?”

人们偏好自己设定,如果这家生活,那是他们有德行,如果生活不幸,那肯定失德了。这种想法虽然有失偏颇,但自古至今,也确实很是影响了许多人。

许家男人一听,忙道:“那这家的闺女就再没回来?”

“从来没出过远门,被他爹送走了,就是想回来,能回的来才怪!”

许家男人也有点死心了,事实上,他曾经怀疑绘之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但她的表现太淡定了,他忍不住就心怀侥幸。

就是绘之这次消失不见,众人怪许娘子也多过怪他。

大家都认为许娘子在农忙时节,太过压榨绘之的劳动力,这才导致绘之受不了一走了之。

后头因为许娘子说她没带吃的,大家开始传谣言说绘之受不了虐待自杀了。

这虐待也是许娘子虐待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许家男人淡定的回了中许村。

把苏家的不幸跟许娘子说了说,许娘子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两个人才计较着,若是寻不回来,到哪里或者从哪里节省出一点钱,再给儿子娶一个媳妇呢,就见邻村的一个男青年拿着一只鞋子跑了来。

“许船,你做什么捏?”

“表舅姥爷,您老,呃,不,还是叫我舅姥娘看看,这可是你们家我那表舅娘的鞋子?”

许家男人刚才都伸出手来想接了,闻言立即收回去,讪讪道:“你快坐,跟我说说你怎么捡到的?”

许船听着有些不对味。再大大咧咧,他也知道应该跟妇避嫌,现在表舅姥爷这般急切的问……,不过他家走失了人口,也着实应该着急,他便抓了抓头发道:“就是闲下来,去河边泅水,结果带着的两条小狗在岸上打滚,翻出来的,看那样子,好似有了段日子……”

许娘子跟自家男人面面相觑:“她会游水吗?”

“她们庄子没有河流经过,应该不会吧?”

“那这是……?”许娘子打了个寒颤,暗暗思忖难道真是自己太过刻薄?可日夜干活也就那一两日的功夫啊,到了现在,大家还不是渐渐闲下来?

这中许村的种种,绘之不在,俱是她不能左右也无法左右的,仿佛偏偏因她逃了,还仿佛逃得挺成功,上苍便给她这段休养生息的日子一样。

对她来说,山中的岁月宁静而安稳,虽然有许多不便,可人身自由,她心里不再提心吊胆的担忧许家男人们,这就是最好的了。

绘之在小木屋住了几日,把这里收拾整齐了。

叫她更为高兴的是,她在一个藤箱地下发现一块小羊皮,上头简单的标识着此处的位置,而且,上头标示着离山下最近的地方有个坊市。

她最终决定还是下山一趟,检查了她要带下山的东西,打了一盆水,照着自己的影子,重新把眉毛画浓了,然后朝水里的那个自己笑了笑,步履轻快的往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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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之知道范公范婆好奇她的来历,她也很想全盘托出,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怯了。

她怕范公范婆不喜欢她了。

可不说的话,她的心落不到实处,总觉得如今的日子像是偷来的。

原本,她是打算永远将自己的过往给藏起来,谁也不叫知道的,可现在在范家过的实在是太好太舒服了,她再不说,总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她辗转反侧,终究拿定了主意。她对范家二老有信心,他们即便不认同她的作为,也不会将她送到许家人手里,大不了她离开范家就是。

定下主意,绘之也没有耽搁,走到正屋,见范公范婆都在,便跪下道:“爹娘在上,女儿……”

话还没说完,就唬得范婆吓了一跳,鞋也顾不上穿从炕上下来扶她:“你这孩子,不年不节的,跪下做甚,快起来,有话咱就说,坐着说啊。”

范公也站了起来,声音稳稳的道:“你娘说的对,有什么话都能说,咱们是一家人。”

绘之被这“一家人”三个字说的眼眶湿润,她其实跟范公范婆毫无血缘,然而平生享受到的关心呵护却是这两位老人给予的。

她断断续续的将她自出生起的来历都说了一遍,虽然是几句话,却也够范公范婆惊惧不已。

“你爹娘把你卖的?不是被人拐到许家?”

“不是。”

“他们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吧,怎么?”范公分范婆都不理解。

“我不讨喜,又只是个女孩子,家里去年遭了灾没什么收成。”

范婆眼中含泪抖着手去握她的手。

“孩子咱不难受了,这不是你的罪过,你别背在身上。”

绘之得了她这句,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的靠在范婆的肩头:“阿娘。”

范婆被她软软的一唤心都碎了,使劲扔了一个眼风给范公。

范公点头:“这事说出来好。孩子别发愁,咱们一起想办法。”听绘之这么一说,他总算知道她为何宁肯一个人在山里过了。

“知道来龙去脉,我心里也有个数了,不瞒你说,我一直想问,总觉得你要是野生野长的,长不了这么好,却没想到你年纪小小已经吃了那么多苦。这个世道生而为女,大不易啊!”

绘之道:“阿爹,你们赶我走也好,我不会回许家去。”

范公点头:“你已经入了范家族谱,怎么能回许家?就是他们来讨,我也不会给的。范家族里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这事不能藏着掖着,便如癣疥,藏是藏不住的,需的治好了才好。苏家那边已然将你卖了,咱们可暂且不去管他,但许家这边,也需想个周全的法子,把亲事解了,如此你跟许家也没了关系。”

自由便是绘之一直向往的,如果真的能解除跟许家的关系,她也是求之不得,便目光灼灼的看着范公。

范公笑:“此事对咱家来说,并非难事。”

范婆插嘴道:“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咱们都不说,谁还跑到那个中许村去?等时日已久……”

范公摇头:“不过是几两银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若是在将来被人知道了,却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好。你想啊,咱们俩老啊老的,可绘之年纪还小呢,她的好日子在后头,怎么能留下这个隐患?”

可是绘之并不是天真不通人情的,在这一点上她没有范公的坚定不移,反而偏向范婆的优柔,迟疑且瑟缩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范公看向她的目光一如从前的和蔼:“才觉得你胆子大,怎么一下儿又变小了,这事你不用太担心。我来想办法。”

范婆已经回身在炕上一个小炕洞里头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打开来,是五六块碎银子,还有些钱。

绘之有点退缩,范婆忙拉住她:“你这孩子,我难不成还怕你贪图这些银子不成。就是全花你身上,我一点儿也不心疼的。”

其实许家夫妇给苏父的那些粮食,连一两银子都值不上,不过绘之心里也知道,若是只还同等的黄豆,许家肯定不干的,并且若要再被他们发现范家家境还不错,说不得就要讹一大笔才肯罢休。

一想到这样,她心里就跟坠了一块铅块似的,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夜里范公跟范婆絮絮私语。

“我说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活泼,这才知道她是受了苦的。”范公叹气,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七八岁的时候还是满地里乱跑的玩,到了十二三岁了才算真正懂事,十分心疼绘之。

范婆没动静,范公一碰她,这才惊觉她竟然在流泪,连忙抚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

范婆道:“绘之可怜,我心里也难过。你说老天爷怎么安排的,我们半生求子,盼着老天给我们一男半女,而绘之这么好的孩子,投生到那样的人家,年纪小小就要遭受磋磨,绘之比我还要命苦……”说着呜呜呜的哭了开来。

范公不由的失笑:“你呀,还是没受过什么苦难。”

他亦叹息:“又不是家里孩子多养不活的,生父生母仅仅有一女,却也如此不慈,罢了,我本来想带着绘之去一趟中许,还是另外找其他人吧,免得她再害怕。这孩子心里已经成了心病,咱们以后都少说许家跟苏家罢。”

范婆问:“你想怎么办?不行,你先跟我说说清楚,要不我不放心。”

范公笑:“我找从前走镖的老关几个帮帮忙,你说这事你放心不放心吧?!”

“老关?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这还是小杨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

“那老关他们怎么去办?打架总归不好。”

范公忍不住笑:“你这人,整日都想些什么。老关去,自然是好声好语的跟他们说。咱们只管拿钱,托他把这事儿弄圆了不就成了?”

范婆方才放心:“老关还是比较靠谱的。”

老关走镖,这么多年在外的名声就一个“稳”,这可不容易赚出来。又天南地北的无处不去,见多识广,跟人打交道是不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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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之听着范公范婆说了半宿,亦淌了半宿泪。

在苏家在许家,她几乎都没哭过,现在在范家眼看着有了好日子,她却软弱了。

第二日范公要出门,她说什么都要跟着。

范婆道:“今儿他们出远门,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我更要跟着,阿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爹,把阿爹好好的带回来。”许家彪悍,她怕许家不肯放人,万一再把范公打了,若是她在,起码能挡在范公前头。

绘之心里所想,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周到。

在她能预料到的那个最不好的结局里头,她甚至可以抛弃生命,来维护范公。

她没想过将生命留在苏家,自从父母卖掉她之后,她便当结清了这一世的恩情,至于之后,她肯定也不会为了苏父苏母而牺牲自己。

至于许家,于她来说,更像冰冷的蛇窟,三个人就像三条吐着信子的蛇,对她虎视眈眈,她无力杀他们,也怕自己真了杀人会心入魔障,但以后遇上,假如许家有难,她一定会见死不救。

因这种种想法,她觉得自己实在算不得好人,可好人应该是什么样?遵从父母的安排,应该接受许父的猥亵,就算是好人吗?

不,当下的世情里头,遇到欺辱不能反抗,可是能死。但死了,也留有污名,算不得好人的。

世上并不是没有好人,范公算一个有原则的好人,看他给小杨东西的时候,有借出的,也有另外赠送的,便知道他秉性清明,处事周全。范婆算一个没有原则的好人,柔弱,善良,范公给她撑起一片天,所以她可以在余力范围之内尽情的做个好人。

与他们相比,绘之觉得自己如同黯淡的星子。

她是没法在世俗中按照世俗的规定,做个好人了。

范公道:“你先别着急,我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还要先去问问呢,问定了,要是路远,那就过了年再说,要是近,年前去办完,咱们也好过个踏实年。”

绘之这才不说话了,只是一整天都精神蔫蔫,喂牛的时候也有点魂不守舍,小牛犊舔了她的手心,她都没反应过来。到最后干脆就坐到小牛犊旁边。

邻居来借铛,范婆找出来使人拿走了,以为绘之在屋里,结果进去之后屋里空荡荡的,吓了一跳,忙出来找。

找了一圈,才看见坐在牛栏里头的闺女,头上顶着几根杂草,是小牛调皮弄上去的。

范婆平日里头觉得绘之没有脾气,现在看见绘之的样子,却又说不出的心疼。

人总是越没有什么,越就想求什么,她多年无子无女,所以才格外稀罕孩子,其实她也晓得许多人家其实并不看重女儿。

只是此时她也只能盼着范公能一口气将事情办妥当了。

前头绘之在山里走了那么多时日,照着翻山越岭,确实走了很远,不过范公找到老关,在老关那里一打听,却又不得不苦笑了,这个很远很远的中许村,距离这里,不过快马半日的功夫。

老关跟人打交道多了,心细之余也是个爽快人,听了范公的话,哈哈笑了笑:“这主家不慈,错也不能全怪到我这外甥女头上,这事办圆了不难。只是依着老叔一上来给钱,恐怕他们心生贪念,不如……”如此如此一说,听的范公连连点头。

范公更是道:“我的性命乃是这闺女救的,说句实话,若我没了,我那老婆子也活不过几年,这等于是救了我们老两口的命。便因着这一出,我也不能再将她送回那个火坑里头。这里头的打点,一切有我,待事儿圆乎了,我再另外谢你。”说着便拿出银子来先给老关放到了桌上。

老关笑道:“我跟老大哥认识多年,彼此都是深知,虽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此时便不与大哥客气,索性年根底下,兄弟们都在家,办妥了也容易。”

“虽说半日快马,可到底要过年了,要不还是过完年出了正月再说?”

老关大手一挥:“大哥不用管了,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说办也好办。我看了,不止我那外甥女不用出面,就连你也不用去理会他们。”

范公听他说的大气,心里略略放心,脸上露出笑容:“那此事我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事,你打发人去找我就行。”

站起来告辞,走到门口,又犹豫了片刻,这才道:“事关她小姑娘家的名声……”

老关忙道:“大哥尽管放心,此事只有我知你知。便是我找的帮手,只叫他们知道个大概就是,绝对不牵连到外甥女身上就是。”

老范长松一口气:“如此,我们一家多赖你成全了。”长揖给老关行礼。

老关赶忙来扶,送他走了半里路才又道别。

中许村大年三十儿这天,来了不速之客。

四五个男人一进村就打听许家。

“听说半年前许家走失了媳妇,俺们这不捡了一个,想问问是不是这家……”

许家这头,自从绘之不见了,许家人才觉出她的好来,洗衣做饭地里的活计,样样都能上手,这样的人便是请工也不好请,因此越是不见了绘之,越是觉出吃了大亏。

许氏天天在家里骂骂咧咧,许家儿子又逼着他们两个立时给娶一个更好的的来家,许家男人则不愿意花钱,一家的日子竟然颇有些鸡飞狗跳。

老关带着人驾着马车过来一问,便有好事者连忙去通知了许家。

许氏连忙飞奔出来,男人跟儿子也紧跟其后。

许氏见了老关,目光在人群梭巡一遭,落在老关身后的马车上。

老关主动道:“这是许家嫂子?这闺女只说自己是中许村许家的,我还想问问是不是你家真丢了人,那丢的人几岁,身量多高?”

许氏目光凛冽:“你们捡着人了?是不是拉出来看看我就知道了。”

老关哈哈笑:“那却不行,万一不是,岂不是给你们白看了?人就在我这车里呢。你先说是不是你家丢了人。”

许氏的男人便率先道:“是我家儿媳妇走丢了,你若是遇到,将人还回来就是,此事村里的人也都知道。”

老关拱手:“这位大兄弟说的好,只是我还想请众位乡亲做个见证,我捡着的这个闺女落水后得了痨病,可花了我不老少钱,这治不好,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不是,这才问着找了过来……”

痨病会传染,又不好治疗,一般得了这病,几乎就是个死,因此众人一听,本来还围着马车的都嗖得退了好几步。

许氏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本来的打算是无论老关说什么都强行将人留下,哪怕带回家再打死呢,因此才悄悄的叫人围住马车。

现在听老关一说,立时目光变得狠厉:“你这是打算讹人。”

老关一见她这样,连问问病人都没问一句,心里那点儿本就不多的愧疚更是直接烟消云散了,冷笑一声:“人就在车里,这大半年看病吃药也有迹可循,我讹你,我会先把钱花出去再来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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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的院子里头站了个身着麻衣的中年男人,他个头矮小,脸容消瘦带了些刻薄,说话也显得刻意:“大哥,我这也是担心你,这才过来跟大嫂商量去找你。”

“找我?免了吧。我就是死在外头,也用不着你来给我收尸,还是那句,快走!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范公亲自上阵,放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范二起初还争辩几句,后头声音越来越小。

绘之见老阿婆听见那句收尸,便抽噎着哭声渐渐起来,知道她这是伤心至极,眼眶一酸,心里也跟着难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范婆被人扶住,抬头看她,声音沙哑的诧异的道:“你是?”

绘之心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看样子,范家无子,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又一想,这世道,分明女人干活不少,可仍旧重男轻女,若自己是个男孩子,即便免不得要做活,却不会被爷娘卖掉。若范家有个儿子,范婆也不会在范公才不见一日的功夫,便要被人磋磨。

许多绝户之家,他们本身也许根本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还是要天然的被人看他不起,被鄙夷不说,晚景凄凉简直是一定的。

心里叹息一声,她轻声回范婆的问话:“我叫绘之。从前一直住在山里。”

范婆闻言点头,听着范公亲自赶人,果真不一会儿,院子里头的外人就走了个干净。

拉牛车的老牛在门外探头探脑,范公看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叫范婆:“你先会了车钱。”

绘之便趁机松开扶着范婆的手。

范婆出门付账,院子里头便剩下绘之跟范公。

当下,既尴且尬,绘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见范公脸色不好,就走了两步,将石桌旁边的一只板凳拿了过来,放到范公身旁,默默请他坐了。

范公叹息道:“本想叫你下来过几日舒心日子,可没成想我这才两日功夫,家里险些就不成家了。也怪父母,教导二弟,多是溺爱,我年轻时候,愤恨无能,说了大话,说若是生儿如二弟,不如不生,估计佛祖生气,我跟老妻,晚景凄凉喽……”

他心里其实还是愿意绘之留下,可今日之事一出,又觉得实在无甚脸面再将这些话说出口。

绘之呢,自己是个女儿,她便有心顶起家业,可这个世道也是不允,因此也不知该做何答,一时心里也是退缩。

范婆会了账,同赶车的老农一起将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绘之见了,自去搭把手。

范公越发的喜他这份眼力劲。

若是天底下的孩子都如此一般无二,他也不会这般难舍。范二的儿子,就是他亲侄子,上去些日子,见他摔了一跤,竟然站在不远处拍手跺脚的叫好,还说什么“家产迟早是他的”。当时气得范公心想,哪怕自己败光了,也不给他留一丝一毫。

这却又是气话,若不是实在经历,谁又知道自己何时死,败光了家产,自己尚且还活着,却又不值当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有个继承人,凡事就不会总想到绝处了。

一时又想,若是早年能有个女儿,现在的情形也能好些,大不了硬是留下他当赘婿呢……

范婆跟绘之将东西收拾到墙根,绘之单拿出那篮子野草,对范婆说:“范老伯在山中犯病,吃了这个,好受了些,所以挖了几棵幼苗,栽种到家里,以后不舒坦的时候不妨嚼一嚼。”

范婆一听范公犯病,先是一惊,扭头就去看范公。

范公忙道:“先时是走路累得,一时不察。”又嗔怪绘之:“你这孩子,才说你老成,差点吓到你阿婆。”

范婆先是疑惑绘之的身份,现在听范公这样说,便猜测难不成是绘之救了自己相公?不过她看绘之的目光却更加温和,也不多问,说:“我先刷锅,咱们吃饭再说。”

绘之问范公:“范老伯,它们栽到哪儿合适?”

范公想了想,指着南墙根儿,对绘之道:“那边的地儿洼些,太阳也难晒到,不如就栽那儿。”

绘之当然没意见,在墙根处寻了铁锨,自去刨了几个浅浅的坑,先把小苗儿栽种起来。

她做事认真仔细,像照看朋友一样,细心的培土,那些带着泥土的幼苗下到土里,竟然没有一点蔫样,仍旧精神十足。

范公下山辛苦,回到家又经过一场吵闹,此刻缓过劲来,看见绘之的样子,有些颓败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虽然绘之照顾的只是几株小苗,可他还是从心底生出一种受到重视的欢喜。

扶着膝盖站起来,他缓步走到灶房里头。

多年的夫妻,他自是知道老妻现在有一肚子疑问,正好,他也想找她商量商量。

两个人在灶房一通嘀咕,范公将自己一路的遭遇说了,范婆自是先担心他,啐道:“本就知道自己有那毛病,怎还跑那么远去?也不怕……”

她心里虽然庆幸,却着实后怕,不过训完了范公,也就揭过去了,两个人都这般年纪,其实看的开。

“亏了那女娃子,要不是她,我这里也是早晚的事儿!她这可是救了我们两条老命。你寻思怎么谢她?我看她也不像过的好的样子。”范婆便问。

这下轮到范公吃惊:“你说啥么,分明是个男娃,怎么说女娃?”

范婆白他一眼:“这都看不出,真真白念了那么多书,吃了那么多盐。”

范公伸出脑袋去看,见绘之正提了一小桶水在浇南墙根的小菜地,又将头缩回来:“怎么是个女娃?”

范婆叹了口气。这世道,当然是男娃比女娃好混的。

范公喃喃:“本想着上苍垂怜,叫我捡一个儿子回家养老,可见,老天爷还是怪我早年耿介太过啊!”

他这样一说,范婆心里也不好受,两个人年轻时候恩爱,到老关系也很好。命中无子,范婆本应被休弃,可范公硬是将无子的缘由揽在自己身上,范婆这才少受了磋磨。

不过范婆却也知道,既然相公伤心着,那她就不能再伤心了,更要打起精神来安慰他,便用胳膊拐了他一下:“你又说什么话?!要不是人家救你,你这会儿指不成在哪儿呢。这还不是老天爷开眼?!女娃又咋了?女娃我照样稀罕,我看她比老二家那几个狼崽子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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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公将范婆的话听到心里,又一下子舒服了不少,连连点头:“可不是么?竟是我着相了。我心里自是不因为她是个女娃而失落,我这也不是怕她受欺负?”说着也是笑了。

虽然意难平,可还是欢喜的多。

范公便问范婆的意思:“你说我们留她在家里做我们俩的闺女,这主意怎样?”

范婆寻思:“人家能应吗?”虽然嘴里这么问,心里却琢磨起来,若是留下绘之,过的二年,寻一个老实巴交的养老女婿,要么就将闺女嫁的近便,也好来往照看,到底上门的女婿抬不起头来,他们老两口也不自在……

老两口缺儿少女的日子过得多了,没少想过要是有孩子,该怎么怎么样。

若说以前,那是自己给自己画一张大饼子,现在,这饼子从天上掉下来了,还不由得他们甜滋滋的乱想啊。

灶房外头的绘之抬头看了看天,这都半个时辰了,不是这老两口把饭吃完,让她喝刷锅水吧?

不过她也就这么随便一想,虽然不喜跟人来往,可她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范老伯性情澄净,范阿婆看着也宽和,绝对跟苏家许家人是不一样的人。

绘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单手轮换着提着水桶洗了洗手,刚洗完,范婆从灶房里头出来,手上端了一碗饭菜:“孩子,快来,在这里吃吧。”

绘之走到跟前,而后发现范公也端了饭菜出来,一盘腊肉炒青菜,一盘炒鸡蛋,都是绘之没有吃到过美味。

她慢慢的挟菜,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眉眼因吃到食物而显得柔和而脆弱,脸上呈现出一种欢欢喜喜的满足来。

范婆跟范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满意。

甭管男娃女娃,这眼前的娃娃就是个极好的娃娃。

范婆虽然从范公那里听说了绘之的一些事,但男人向来没有女人细心,范婆还是自己问了一遍:“从前一直住在山上吗?今年几岁了?”

至于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等等问题,她没有问,绘之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今年十岁了。”

绘之自然听出她语气里头的关怀,但自己的过往,并不美妙,她不知此处离中许村大许村有多远,万一此地的人知道的多了,传到那边去,那她肯定会被抓回去,或者落到更不好的境地里头。

范婆一肚子好奇,当然不是不想问,是怕把绘之吓跑了。她前些年还存了心,自己生,现在老了,不做他想,又怕家业落给外人,越发的连到自己跟前的孩子也开始讨厌起来,害怕人家是为了自家家业才来的。

但她终归还是太想要个孩子了。现在范公捡回了绘之,她比绘之更怕绘之是有家的人。

内心深处,恨不能绘之无父无母哩。

双方再多的念头,都使劲儿把话压在心里,这便是怕交浅言深了。

范婆思量了又思量,方才开口:“你一个女娃娃,一个人住在山里,日子短还好,日子长了,有个事儿也没个帮手,且现在世道艰难,进山的人打猎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我跟你大伯也没个儿女,你瞧着留在我们家可好?”

要绘之说,她是愿意的。

她愿意摒弃过往,愿意明净无秽,可她身上背负着世道强加给她的出逃的原罪。

便因此要止步?

不,不。

她还有所向往。

“好。”

她说好。

范婆喜极,扭头喊范公:“老头子,你听见了没?”

范公也笑,笑意从带着皱纹的眼角蔓延出来,矜持的压抑着高兴,轻轻的点了点头。

本朝立国距今已经有四百年时间,各项规矩体统也从最初开始的纷乱无序到繁复冗沉,再到现如今的精炼方便,想收养绘之,只需在族长那里往族谱里头添几笔便是。

范公要留下绘之,是真心实意,并不是想试用或者考察一段日子,所以吃过了饭,他便进屋翻出族谱,又喊了范婆,包了两块布,出门去了。

绘之正在看一架织机,上头还有织了一半的麻布。

织机上的麻布纹理细腻,比她身上的这件不知高出几个档次,就是她之前买的那块粗麻布,也没有面前这块好。

绘之很喜欢。

她喜欢有序、整洁的东西。

而且模糊的记忆中仿佛总有什么想突破牢笼而出,却总也出不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觉得,这世上应该有比麻更好的原料,来做衣裳,可惜,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生长在何处。

范婆刷了锅碗,出来正好看见绘之在看织机,笑着走了过来:“今年的麻长得好,正好给你做几件衣裳,你这个头还要再长呢,现在穿的也不合身。”

原本范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织麻布,这织来的布,不仅可以卖钱,还可以当税上缴,是很有用处的,当然,也是他们家里地多,否则光种粮食都不够吃了,谁还舍得拿出地来种麻?

绘之认真的看了织机,心里对这个大家伙也很喜欢,跃跃欲试,又担心把它弄坏了。

范婆见她的眼睛快要黏在织机上,笑着坐下,故意将织布的动作变慢了,如此不过一刻钟,绘之便领会了其中关窍,因为学会儿,而感到欢喜,嘴角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花。

范公先去的范家族长那里,他与族长同出一支,有同一个曾祖,年少时候又一同求学,因此关系倒是挺好,只是范公自来傲气,又因无子,这才少了来往。

范公倒是也没有隐瞒族长,直说自己在山里迷路,被绘之所救。不过到了绘之这里,他还是撒了个小谎,指了指脑袋说:“这孩子有些个木讷,不知是不是这里受过伤,问她前尘,尽数忘了,又说在山里过了很久。我想许是根本就没了家人。”

“我这等年纪,本绝了子嗣的心,濒死的时候,突然遇到她,你说,可不是上苍垂怜么?恰巧她又无父无母,真个儿跟我丢了孩子又找回了一样!”

本是想将话说圆满了,可说着说着,竟然自己也相信了,先把自己感动了,眼角涌出两滴泪花。

族长的家境又比范公家好的多,听范公如此说起来,心里也生出些怜悯,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将孩子好生养大了,招赘一个女婿上门,你们老两口也是老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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