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少年一跺脚矢口否认,“我母妃以前说,贤王是这个宫里最不能接近的人,谁、谁稀罕他?!”他却跟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直吓唬慕沉川,“丑八怪,我警告你,你少在外头多嘴,不然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哟哟哟,”慕沉川哈哈大笑,她脑子里发烫发热,控制不住的喧嚣起来,“丑八怪说谁呢,胆子很肥啊,说话口气跟那家伙还真是如出一辙。”动不动就是人头落地、挖眼割舌。
“丑八怪说你啊!”少年咬牙。
“哦,丑八怪,”慕沉川指着那少年,“说我。”她再指指自己,还歪着脑袋一副无辜脸样子。
“哇,你这个小奴婢简直放肆!”少年恼羞成怒啊,一张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仿佛骨子里还有这教养顿住了口就没更多的脏话可骂,于是整张脸都给憋屈的涨红涨红。
“好好好,放肆放肆,你们宫里人就会说这词儿,”慕沉川醉了,醉的不轻,她从地上爬起身踉跄的摇摇晃晃,突的也不知是哪来的恶胆连嘴角都张扬大笑的咧开了,“今儿本小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放肆!”
自己真的醉了。
她几乎是心里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可是呢,脑子已经不过话,行动也不过事,什么都一股脑儿做了出来,谁说的——酒壮怂人胆!
慕沉川都没想过自己该怎么样,手已经一把拎住了眼前那个少年的衣襟,脚下一踹“咚”的就恶狠狠的踢在他的膝盖上,直把人给猝不及防的踢倒在地上,拳头没轻没重“咚咚咚”的就砸在那少年的脑袋上,险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力道一头载到在他身上。
醉了醉了,慕沉川哈哈大笑,醉得好!
“哇呀!”少年大概根本没有遇到这个小宫女会打人,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这宫里有谁会敢动手打他,他心里当的一撞,那小丫头已经跳开了三丈远,还抱着酒坛子得意洋洋好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朝他吐舌头。
简直是,士可杀不可辱!
“哇——”那少年眼眶子一红,不是委屈,而是当真恼怒了,“来人啊!来人!”他扯开了嗓门就大喊大叫起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丢人。
慕沉川混沌的脑子愣了愣,好似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她“哎呀”了声撒丫子就跑。
有人叫救命,她当然得逃命!
这叫十步打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抱酒跑,深藏功与名!
慕沉川其实感觉不到一丝的紧张,她头晕脑胀只觉得刚才揍人那档子事太TM舒爽、实在太爽利!太发泄了!
她抱着酒坛子嘻嘻哈哈就踏着月光在这深宫内苑中穿梭的好像深夜难归的银雀。
“来人啊!给本宫抓住那个丑八怪!本宫要把她大卸八块!抓不到你们统统别回来!”少年哇哇大叫的声音就在身后,伴随着一群宫人奴婢凌乱的脚步。
慕沉川其实不知道往哪里跑,“啪嗒啪嗒”的小脚步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一些碎裂的痕迹和声音,这并不能让她冷静,相反,那酒劲的强大直让她觉得热气怂恿的躁动,莫说再跑一段路,就是绕着皇城跑上十圈,她都能干出来。
月光没有指引,她从未来过皇家花园,也根本不认得宫内的路,身后的脚步紊乱,相比自己的,更显慌张。
她大气一喘,才转过红色的宫墙和大簇的月白花,“噗通”她撞进了一个怀里。
顿时满眼都是金红色的绣花,凤羽赤艳无法直视。
谢非予。
慕沉川咯噔一下立马又痴痴笑笑的“咕咚”跳开,二话不说就旋身藏到了谢家王爷的身后,男人艳丽的衣衫恰好遮挡住了她那小身板。
谢非予未动声色,就听到那小丫头身后一大群追赶的脚步声。
“快!给本宫追上她,查查那是哪个宫的小宫女,真是好大的胆子!”领头的少年声音在夜里也显得清亮。
这群人声势浩荡的追了上来。
谢非予在月光之下身影颀长,仿佛星辰都将位置逼退,他高高在上俯首一扫,连声音都好似沾染过冰冷的清霜。
“小十七,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这话儿还没完全从那佛爷口中落出,突地,几乎所有的人都惊的屏气凝声了,脚步声顿停的都恰到好处,立马“哗啦啦”的跪成了一片。
“见过贤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宫人们是压根没敢抬眼看。
为首的当然是那被叫做小十七的少年,一看到谢非予站在路旁,恰有一树繁枝茂盛的白梅幽香萦绕,被那一身的金艳红衣衬的如同业火灼莲,男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和表情,却霜露为依,引月作伴,着实叫他惊为天人,那小十七就结结巴巴的大叫起来,连忙躬身行礼:“皇、皇皇皇皇叔……”没想到华灯宴会这么早结束。
“时辰不早了,这宫里可真是热闹。”谢非予冷眼一扫众人,清静之地竟然闹这么大的骚动,众人立马背后发凉,生怕是自己的吵闹打扰了谢家佛爷的“清性”。
小十七咽了下口水,他抬眼瞅了瞅谢非予,挨靠上来两分:“皇叔、皇叔您别怪他们,是刚刚……”他脑子一炸,“对了,刚刚有个丑八怪小宫女打了本宫还抢了本宫的酒!皇叔可有看见她跑过去?”
“丑八怪?”谢非予眼睛一眯,显然已经能猜测出是谁在捅娄子了,“这宫里怎么还有人敢对陛下的皇弟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确实应当查究出来,”他顿了顿,“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这话,当然是说给躲在自己身后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听的,胆子很大,连皇帝陛下的十七皇弟都敢打,了不得。
蓝衫这会倒只是眼角微微一抽,得了,他已经对慕沉川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见怪不怪了。
“啊?”小十七顿了顿有些犹豫,他抹了抹自个儿被那小宫女打的有些红肿的左脸颊,“皇叔,其实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找那个小丫头出来给个教训……没想……”没想把人家给五马分尸啊,戾气太重了。
瞧把他给吓得都一愣一愣,毕竟那个小丫头——小十七想了想,还有那么点有趣。
“嗯?”谢非予一个眼神扫来,小十七也不敢多话了,“你刚才说,她抢了你的酒。”谢家大爷又抓到了一个重点。
“吓?”小十七嘿嘿赔笑,“没没没,没有的事……”
“本王听说前两日翰林院的众夫子对你异议颇大,所以陛下令你闭门思过不得出宫,就连今日御花园筵席你也未准参与。”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小十七。
小十七张了张嘴,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啊,皇叔、好皇叔,千万别告诉皇兄我偷偷出来偷小酒,”他眼珠子转了转,这小十七为人机灵就是花点子多,夫子拿他没办法所以才联名上书要求好好管教这个小皇弟,“本宫今儿晚上哪也没去,也没见到什么小宫女,更没有见到过皇叔!”他朝谢非予颔首行礼,连退散步,厉声一喝,“还不快起来,哪里来,回哪里去!”说的是地上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小宫人们。
一群人转眼就做了鸟兽散,十七皇弟早给溜的跑没了影子。
“这孩子察言观色是把好手,可惜脑筋总在歪点子上。”就像夫子们说的,不学好,喜欢作些小东西,可是,谢非予反倒有些喜欢他。
蓝衫很难得会看到自家主子夸别人,通常被谢非予夸那意味着,那家伙的死期到头了,但这次对于小十七,倒像是出自了真心。
“走,回府。”谢非予转身就看到那醉的跟瘫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慕沉川。
他蹙了下眉,自管自的上了不远处的马车,蓝衫反手就是一把揪住这个“惹是生非”的慕小姐,一并给丢了上去。
马车得儿得儿的行驶在深红色的宫墙内,谢非予金艳的衣衫逶迤在内,他侧卧于狐裘锦垫之上,雍容将贵胄的慵懒衬托的恰到好处,幽深的黑眸遮掩不住月华从帘外流泻进的光华,也同样能映在那男人一丝一毫的收敛中,如同隐藏在深潭底处的潜龙。
他很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
慕沉川抱着那死不撒手的酒坛子嘻嘻哈哈不修边幅,好像还咂咂嘴,半真半假的品味那醇香酒意。
她喝醉了。
彻底的。
和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烂酒鬼没有任何区别。
谢非予有些厌恶的撇开头,这小东西简直是个麻烦精,不会喝酒还喜欢装,他索性长臂一伸,“啪”的,轻而易举就抓走了慕沉川怀里的酒坛子。
“呀!”小姑娘一张脸上都是震惊,仿佛看到自己心爱的宝贝被陌生人徒然抢走的震慑和惊慌。
“你喝醉了。”谢非予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隐隐低沉,手中的酒坛子不重,看起来已经喝的七七八八——好家伙,这宫里最好的酒叫这一点也不懂酒的小姑娘喝了去,暴殄天物!
“嘿嘿。”慕沉川的眼神迷离恍惚,看什么东西都好似无数的分身重影,她指着窗口还以为自个儿就指着那佛爷,对着车帘子郑重其事的解释,“没、没喝醉……一点也不好喝。”
不好喝还抱的那么紧?
“那你可知本王是谁?”他抽了半个身子前倾,把那小东西的脑袋掰正了归位,一对上那没有焦距的双眼,便能嗅到酒香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