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清辞陆景琛的其他类型小说《被挖心头血,我重生掌管世界线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月满重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意识如同沉入万年冰海的顽石,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不断下坠,并且被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寸寸侵蚀。顾清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散发着金属气息的台上,那份刺骨的冰冷并非来自于温度本身,而是一种贪婪的汲取,它正透过她身上那层单薄的病号服,执着地吸走她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温热的血液从心房中强行抽出,顺着某种冰凉的管道,流向未知的黑暗所在。生命力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飞速消散,带来一种极致的虚弱与无力。她的四肢百骸仿佛都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甚至连抬起眼皮这个曾经无比简单的动作,此刻都变得比登天更加艰难与奢侈。她的耳边,是仪器那冷酷的滴答声,那声音精准地与她胸腔内愈发微弱...
《被挖心头血,我重生掌管世界线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意识如同沉入万年冰海的顽石,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不断下坠,并且被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寸寸侵蚀。顾清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散发着金属气息的台上,那份刺骨的冰冷并非来自于温度本身,而是一种贪婪的汲取,它正透过她身上那层单薄的病号服,执着地吸走她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温热的血液从心房中强行抽出,顺着某种冰凉的管道,流向未知的黑暗所在。
生命力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飞速消散,带来一种极致的虚弱与无力。她的四肢百骸仿佛都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甚至连抬起眼皮这个曾经无比简单的动作,此刻都变得比登天更加艰难与奢侈。
她的耳边,是仪器那冷酷的滴答声,那声音精准地与她胸腔内愈发微弱的心跳声形成了某种残忍的共鸣。这声音让她感到一种极致的荒谬,因为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既像一间无菌实验室,又像一座邪恶的地下祭坛。头顶上,巨大的无影灯投下惨白的光,那光线是如此的刺目,以至于驱散了空间里所有的阴影,也让她那早已模糊的视线,如同蒙上了一层磨砂的玻璃,只能看到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晕,看不清这个即将与她告别的世界的任何具体细节。
挣扎,是生命最后的本能。顾清辞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调动起全身所有的力量,终于让沉重如山的眼皮,颤抖着掀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那模糊的光晕,在她眼中渐渐聚焦,最终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房间。
她看到了,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她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着她生命体征的、正在急速衰减的数据流。而在她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墙壁光滑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头发散乱地黏在因冷汗而湿透的额头上,如同一件破败的祭品。
那面墙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却没有隔绝掉那足以将她灵魂彻底碾为齑粉的画面。
墙外,站着她爱入骨髓的男人,陆景琛。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西装,深邃的眼眸,挺拔的身姿,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上位者的优雅与从容。他曾是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是她卑微生命中唯一的信仰与救赎。而此刻,这束光,正将他所有的温暖与光明,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另一个女人。
他将她视若亲妹的苏晚晚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那份她渴求了一生、哪怕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极致温柔与宠溺,在此刻,如同最淬满剧毒的尖刀,狠狠地、一寸寸地、反复地凌迟着她的眼,她的心。
就在这时,某种隐藏在祭坛中的扩音装置被悄然启动了。苏晚晚那充满剧毒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穿透了那层厚重的玻璃,精准地送进了顾清辞的耳朵里,成为了她生命终结前,最致命的绝杀。
“景琛哥,你看师姐,她好像快不行了呢。”苏晚晚如同一只温顺的猫,慵懒地依偎在陆景琛的怀里,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她的目光透过玻璃,如同在欣赏一件由她亲手雕琢、即将完工的完美艺术品,语气中充满了虚伪的惋惜与真实的快意,“不过呀,我们真的要谢谢她才行,谢谢她这身无人能及的修复天赋,谢谢她这颗为了修复国宝而淬炼得无比纯粹的匠心,更要谢谢她这属于‘守护者’后裔的心头血。从今天起,我苏晚晚,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命之女’了!”
陆景琛低头,那张曾让顾清辞魂牵梦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苏晚晚的纵容与宠溺。他甚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绣着他名字缩写的丝帕,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拂去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微尘,为苏晚晚擦去嘴角不慎沾染的一丝属于她的血迹。那声音是顾清辞从未听过的、仿佛能将人的骨头都酥化的温柔:“晚晚,只有你,才配得上这一切的荣耀。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该属于你。”他顿了顿,目光随意地扫过祭坛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语气理所当然,“至于她……不过是为你铺路的基石而已。如今,她最后的价值也已经用尽了。”
基石……价值用尽……
这几个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又像是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顾清辞那即将熄灭的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响!
无尽的怨恨、锥心的痛苦以及永不瞑目的不甘,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猛烈地爆发出来。她的脑海中,无数个属于过去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现。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帮苏晚晚完成毕业设计,通宵达旦修复那件破碎的唐代瓷器,最终累得咳血,而苏晚晚只是端来一杯牛奶,用甜美的声音说“师姐你真好”,然后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名字署了上去。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替陆景琛解决公司的危机,不惜动用顾家最后的人脉,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来已经隐退的老专家,而陆景琛在事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转身就用那笔起死回生的资金,为苏晚晚买下了一颗天价的粉钻。
她想起了,每一次她呕心沥血的修复成果,都被冠以苏晚晚的名字,在媒体和聚光灯下大放异彩。而她自己,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躲在幕后,默默地为他们鼓掌,并且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家人之间的付出,这就是爱情应有的模样。
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可悲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为了成全苏晚晚这个所谓“天命之女”而进行的、残忍至极的献祭!她所谓的亲情是假的,她坚信的爱情是假的,她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只是被榨干所有价值后,如同垃圾般被抛弃的冰冷结局。
她的才华,她的善良,她的隐忍,她那卑微到尘埃里、甚至不敢奢求回应的爱,全都成了滋养仇人的养料,全都成了他们走向荣耀巅峰的、最坚实的踏脚石!
“我……不甘心!”
顾清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她的眼中,流下了血红的泪水,她死死地盯着玻璃墙外那对正在温情拥吻的璧人,想要将他们的模样,用自己即将消散的灵魂,永远地刻下来!即便是化作九幽之下最卑微的游魂,即便是堕入永世不得超生的阿鼻地狱,她也永生永世不会忘记这份背叛,这份仇恨!
就在她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那个瞬间,就在她滔天的怨念即将冲破这具残破身躯的束缚时,异变陡生!
她那充满了无尽怨恨的灵魂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消散,反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拉扯,与那枚悬浮在祭坛上空、因为吸食了她所有生命精华与修复天赋而流光溢彩的玉璧,轰然相撞,并且彻底融为了一体!
“嗡——!”
顾清辞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宏大的维度。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那是宇宙的诞生,是星辰的幻灭,是生命的演化,是文明的更迭。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到未来终结的所有信息,浩瀚,让她那渺小的灵魂,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紧接着,一个机械的声音,如同最底层的世界规则,又像是最高权限的系统指令,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体入侵……世界根源‘龙脉’信息正在被窃取……
警告:最高权限‘守护者’血脉濒临断绝……无法进行有效抵抗……启动最终应急预案……
《万物溯源》系统被激活……正在检索唯一适配灵魂体……
适配灵魂体确认:顾清辞。
灵魂与‘归源核心’开始绑定……绑定进度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百……绑定成功。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消散,灵魂怨念值超出临界点,符合‘因果回溯’启动条件。
时空坐标锁定中……根据宿主最强执念,锚定关键因果转折点……
锁定成功。
开始进行因果回溯……目标时间点:一年前。
随着那冰冷声音的最后一道指令落下,顾清辞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向着时间长河的上游,被急速地拖拽而去。眼前那无数璀璨的星辰与文明画卷,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流光。
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那滔天的恨意与耳边冰冷的声音,成为了她重返人间的、最终极的路标。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来自遥远时空的钟鸣,狠狠地将顾清辞那沉浮于无尽冰海中的意识猛然唤醒。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得跨越了一生的噩梦,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惊觉而剧烈一颤,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工作台上。那份真实的钝痛,瞬间将她从虚幻的死亡体验中拉扯出来。她猛地直起身,额头上布满了冰凉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被困的野兽般疯狂擂动,毫无章法,每一次狂跳都似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撞破她的喉咙。
祭坛那刺骨的冰冷触感,以及血液被一寸寸抽干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与无力,还如同跗骨之蛆般顽固地残留在她的神经末梢,真实得让她一时分不清此刻的疼痛与彼时的绝望,究竟何为现实,何为幻觉。她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将空气吸入肺中,胸膛剧烈地起伏,那股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空气是如此的甘甜,而心脏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在用最强硬的方式向她宣告着生命的存在。
她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双手纤细,指尖还残留着打磨文物时留下的薄茧,但完好无损;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上,能感受到从老旧地板传来的微凉;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脖颈,皮肤温暖,没有一丝被冰凉管道刺穿的痕迹。身体里,温热的血液在血管中重新欢快地流淌,那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感觉,让她那颗因仇恨而冰封的心,都不禁泛起了一丝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
在确认了身体的完整之后,她才用一种混杂着惊疑与戒备的目光,缓缓地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让她心痛。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的木质工作台,上面还散乱地摆放着她惯用的那些修复工具——一排笔锋磨损恰到好处的狼毫笔,几把用于精细操作的医用镊子,数瓶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抛光蜡,甚至还有她工作时随手放在一旁、只喝了一半的白开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杂着古籍书页的陈旧气味与化学修复剂的微弱味道,这股味道她闻了整整十年,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呼吸。这不是那个冰冷的祭坛,这里是师门那间虽然破旧、却承载了她所有青春与梦想的文物修复工作室。
怎么回事?难道死亡之后,连地狱都如此真实吗?还是说,这只是临死前,一场无比逼真的幻觉?
她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工作台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翻盖手机上。机身是她最喜欢的樱花粉色,上面还挂着一个由她亲手缝制的小兔子挂件,那曾是她对自己那灰暗生活唯一的装点。
她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略带划痕的塑料外壳。她用一种充满了忐忑与恐惧的心情,缓缓地、重重地,按下了那个小小的开机键。
伴随着一阵如同天籁般的开机音乐,手机那块小小的屏幕亮了起来。那微弱的光芒,在此刻的顾清辞眼中,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夺目,也刺得她眼睛生疼。屏幕上方,一行清晰的黑体字,如同最严厉的法官,又像是最仁慈的神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方式,宣判了她的命运。
日期:八月二十五日。
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顾清辞的瞳孔在一瞬间,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八月二十五日……一年前的今天!
她……真的重生了!
那个冰冷机械的声音,那句“开始进行因果回溯”,竟然全都是真的!她没有死在那个冰冷的祭坛上,没有成为苏晚晚通往荣耀之路的最后一块垫脚石,更没有沦为陆景琛口中“用尽了价值”的垃圾。她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满腔的不甘,奇迹般地,回到了所有悲剧真正开始的前夕!
无尽的狂喜,如同最猛烈的海啸,席卷了她的神魂。但仅仅一秒之后,这份狂喜便被另一种冰冷的情感所取代。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刻骨仇恨,她那双原本温顺如小鹿的眼眸中,此刻燃起了两簇来自地狱的复仇烈焰。
就是今天!她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的今天下午,她将自己耗费了整整三年心血、熬了无数个通宵、甚至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而咳血才修复完成的、被誉为“国之瑰宝”的战国水晶杯,小心翼翼地、如同献上自己所有珍宝般,交给了她最敬爱的师父。而师父,则当着她的面,将这件作品转交给了她最“疼爱”的小师妹苏晚晚,并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她代替不善言辞的师姐,在第二天的京城古玩界鉴赏大会上,好好地、向世人展示这份“属于他们师门的荣耀”。
也正是从明天开始,这件凝聚了她所有心血与才华的杰作,将彻底与她割裂,冠以苏晚晚的名字,助她一举成名,让她以“百年一遇的天才修复少女”之名,成功踏入了陆景琛的视野,开启了她被利用、被压榨、被蚕食殆尽的、悲剧的一生!
命运,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而这一次,她不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更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吱呀——”
就在顾清辞的思绪被仇恨所填满时,工作室那扇陈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她的沉思。
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杯热牛奶,如同前世记忆中那样,准时地走了进来。正是苏晚晚。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挂着那副顾清辞曾经最信任、如今却只觉得无比虚伪的天真笑容。她的声音甜美,如同最动听的黄鹂鸟:“师姐,你又累得在工作台睡着啦?快,把牛奶喝了暖暖身子。我刚才去看过了,你修复的水晶杯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师父看了都赞不口绝呢。你放心,明天在鉴赏大会上,我一定会替你好好地展示它的光彩,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心血!”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杯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牛奶,亲昵地、自然地递到了顾清辞的面前,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姐妹情深戏码中,最普通的一次。
前世的此刻,她会是何等的感激涕零?她会接过牛奶,一饮而尽,然后对着这个“全世界最好的师妹”,说着最真诚的感谢,并且天真地叮嘱她明天不要紧张。
但现在……
顾清辞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温顺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潭被冰封了万年的寒潭,幽深,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那眼神是如此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苏晚晚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突,那双总是带着天真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她端着牛奶的手,都不自觉地僵在了半空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姐,印象中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师姐,此刻身上竟然散发着一种让她感到没来由的、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寒意。
“师……师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苏晚晚勉强挤出一个更加关切的笑容,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顾清辞没有回答。她伸出手,动作平稳地,接过了那杯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如同一个开关,彻底激活了她体内所有关于背叛的记忆。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弧度里,有嘲讽,有轻蔑,更有即将展开的、酣畅淋漓的复仇的快意。
在苏晚晚那愈发惊愕与不安的眼神中,顾清辞做出了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充满了决裂意味的动作。
她缓缓地、一滴不剩地,将那杯尚在冒着热气的、象征着“姐妹情深”的热牛奶,全部倒进了工作台旁边一盆因为疏于照料而长势不佳的文竹盆栽里。滚烫的牛奶瞬间浸透了干燥的土壤,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是那棵可怜的文竹在发出无声的惨叫,又像是在为一场残酷的戏剧,奏响了序曲。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空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抬起眼,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颗冰珠,狠狠地砸在苏晚-晚的心上,也砸碎了她们之间所有虚伪的假象:
“烫,喝不下。”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扫过苏晚晚那张因震惊而微微扭曲的、楚楚可怜的脸,继续补充道:
“还有,我的东西,我自己会展示。就不劳师妹你……费心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修复室里轰然炸响,也彻底拉开了这场重生复仇大戏的、华丽的序幕。决裂的信号已经发出,复仇的利刃,已然出鞘。
翌日,京城国家博物馆。
这座承载着华夏数千年文明厚度的宏伟建筑,今日迎来了一场古玩界的年度盛事——京城古玩鉴赏大会。多功能报告厅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前排就坐的是国内文物修复界与考古界的数位泰斗级人物,他们任何一个跺跺脚都能让整个行业抖三抖。而他们的身后则是来自京城各大隐秘世家的代表、腰缠万贯的收藏家以及各大主流媒体的长枪短炮,闪光灯如同白昼的星辰般不知疲倦地闪烁着,记录着这场盛会的每一个瞬间。
此刻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舞台中央那个穿着一袭名牌高定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孩身上,她就是苏晚晚。她身姿婀娜气质温婉,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正被大会主持人用极尽赞美之词誉为“修复界的天才少女”。她的形象完美地契合了世人对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古典美人的所有想象。
台下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陆景琛,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而又充满了掌控感。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苏晚晚,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志在必得。在他看来,苏晚晚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孩,才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存在。至于那个总是低着头、性格沉闷的顾清辞,不过是苏晚晚成名路上的一块垫脚石或一件恰好合用的工具罢了。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今晚最耀眼的明珠,苏晚晚小姐,为我们阐述她修复这件国之瑰宝——战国水晶杯的心得体会!”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激情,掌声雷动。苏晚晚对着台下众人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从容地走到了演讲台后。她手边放着一杯清水,面前摊开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讲稿。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将那些从各种专业书籍和顾清辞那里道听途说的理论知识,用一种极具感染力的方式娓娓道来。
她从战国时期的水晶开采工艺讲到器物成型的打磨技术,又从历代流传中可能产生的物理损伤分析到现代修复技术的局限性。她说得天花乱坠引经据典,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又展颜轻笑,仿佛那些不眠不休的日夜以及呕心沥血的修复过程都是她亲身经历的一般。她的表演如此完美,以至于台下那些真正的泰斗们都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的光芒,而且媒体的闪光灯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闪烁着。
现场的气氛在她的演讲中被一步步推向了高潮。就在主持人准备上台进行总结,为这场“天才少女”的加冕礼画上完美句号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会场后方幽幽地响了起来:“苏小姐,你说了这么多,听起来确实很精彩,但你确定这只水晶杯真的是你修复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现场所有的热烈气氛。众人愕然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会场入口处不知何时静静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素色旗袍的女人。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疏离,仿佛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与这会场中的浮华与喧嚣格格不入。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比场内任何一位精心打扮的名媛都要引人注目。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淀了千年时光般的古典韵味,让她自成一派光华。
正是顾清辞。她神情平静地迎着全场数百道诧异、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目光,一步一步地从人群中走出,向着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缓缓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仿佛不是在走向一个对峙的战场,而是在走向一个本就属于她的夺回荣耀的王座。
舞台上,苏晚晚脸上的完美笑容在看到顾清辞的那一刻瞬间僵硬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慌乱与怨毒从她眼底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她用更高超的演技掩盖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委屈和不解的表情。台下的陆景琛眉头则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看着那个正一步步走向舞台的顾清辞,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无法掌控的烦躁感。这个女人昨天不是还很听话吗?今天怎么敢在这种场合公然出来捣乱?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他和苏晚晚都很难堪吗?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和窃窃私语中,顾清辞已经走到了舞台的边缘。她没有看苏晚晚也没有看陆景琛,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评委席上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泰斗,微微躬身,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各位前辈,晚辈顾清辞,斗胆打扰。只是这件战国水晶杯乃我耗费三年心血所修复。苏小姐或许是记错了,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既然苏小姐坚称是她所修复,想必她对这件作品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那么可否让晚辈一看,并且向苏小姐请教几个修复过程中的细节问题?”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给足了对方面子,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请教者”的谦卑位置上。面对这样的请求,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苏晚晚根本无法拒绝。她求助般地看了一眼台下的陆景琛,却只看到他那张阴沉的脸。她心中暗骂了一句,只能强撑着笑脸,将那尊被灯光照耀得流光溢彩的水晶杯,从展台上取下,递给了顾清辞,口中还假惺惺地说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师姐妹之间何分彼此,你想看自然是可以的。”
顾清辞接过那尊承载了她前世所有心血与屈辱的水晶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她没有急于辩驳,而是捧着水晶杯直接面向台下的几位泰斗朗声说道,她的声音清越而又充满了自信,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精准的音符般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第一,在杯壁的中段有一道长约零点七厘米的隐裂。这道隐裂因为年代久远,其内部结构已经发生了分子层面的变化。我没有使用任何现代或传统的胶合剂,因为任何胶合剂都会在光谱仪下留下痕迹,并且无法完美地模拟出水晶本身的折射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开始有些骚动的泰斗席,继续说道:
“我采用的方法是取用了一滴采自长白山洞窟深处的千年钟乳石石髓液。在五十二摄氏度的恒温环境下,利用其特殊的矿物成分,诱导水晶本身的分子与石髓中的矿物分子进行微观层面的重构与融合。这个过程耗时七七四十九天。最终的效果是各位前辈现在用最高倍的光谱仪照射此区域,会发现其折射率与原体水晶完全一致,找不到任何异样。敢问苏小姐,你可否向大家解释一下这个‘分子诱导重构’的原理是什么?”
此言一出,泰斗席一片哗然!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文物修复的范畴,更像是材料科学和物理学的尖端领域!几位泰斗交头接耳,看向顾清辞的眼神第一次从看待一个“捣乱者”变成了一种审视和惊疑。而台上的苏晚晚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她哪里懂什么“分子诱导重构”,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是师门秘法,不便外传。”顾清辞对她的回答置若罔闻,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抛出了她的第二重证据:
“第二,杯底因为千年的流转产生了细微磨损,导致其光洁度略有下降。为了恢复其最初的光泽,我采用了家师顾氏一脉早已失传的‘七星研磨法’。”
她看着苏晚晚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有力:“所谓‘七星研磨’乃是以墨玉、玛瑙、青金石、松石、田黄、鸡血石、翡翠这七种不同硬度、不同特性的天然矿物,将其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然后严格按照从软到硬的顺序,分七个步骤,依次进行纯手工的抛光。每一个步骤都需要耗费数日之功,才能让杯底恢复如初的光洁,并且不留下一丝现代机械打磨的痕迹。苏小姐,既然是你修复的,你可否当场复述出是哪七种矿物以及它们正确的研磨顺序?”
这一次苏晚晚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求救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景琛,但陆景琛此刻的脸色也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完全没想到那个在他印象中毫无主见的顾清辞,竟然能说出如此专业、如此深奥、如此不容置喙的修复细节!全场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清辞和苏晚晚之间来回扫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
顾清辞却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她举起了手中的水晶杯,迎着全场的灯光,抛出了她的第三重也是最致命的绝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为了防止日后出现所有权争议,我在修复这件作品时,按照我顾家传承的规矩,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私人防伪标记。”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骄傲。“我在杯口的内侧,用了一根以我的精神力引导的、直径不足零点零一毫米的微尘,在完全不损伤杯体的前提下,以一种特殊的角度,刻下了一个字迹飞扬的草书——‘辞’字。”
“这个字用任何显微镜都无法直接看到。只有在杯中盛满清水,于子时月光之下,将杯子倾斜至四十五度角时,才会利用光的折射原理,在杯底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完整的倒影。今天现场没有月亮,但一束特定波长的紫外线灯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话音落下,全场死寂!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哗然!
泰斗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再也坐不住了,他激动地冲上舞台,从助手手中接过一台便携式紫外线灯和一杯清水,声音颤抖地对顾清辞说:“孩子,请……请让我们亲眼见证!”顾清辞微笑着将清水缓缓倒入杯中。
在所有媒体的镜头和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老专家打开了紫外线灯,将那束幽蓝色的光以四十五度角精准地照射在杯口。奇迹发生了!在报告厅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水晶杯的杯底,一个充满了风骨与神韵的草书“辞”字倒影赫然出现!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真相大白,全场沸腾!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台上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子,又用一种看小丑般的充满了鄙夷、嘲笑和愤怒的目光,看向那个已经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苏晚晚。陆景琛看着台上那个脱胎换骨的顾清辞,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心悸。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而苏晚晚则在全场无数道如同利剑般的目光中,在记者们疯狂的追问声和闪光灯中,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当场社会性死亡!她尖叫一声捂着脸,在一片混乱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会场,如同丧家之犬。顾清辞站在舞台中央,迎着所有的荣光与赞美,眼神却平静如水。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鉴赏大会上的风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深水炸弹,其掀起的涟漪在第二天清晨便以一种猛烈的方式回荡在了师门那座略显陈旧的四合院里。顾清辞一夜未眠,但她的精神却异常清醒。前世的怨恨与今生的筹谋,如同两股交织的烈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非但没有让她感到疲惫,反而让她那因重生而略显不稳的精神力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她没有去关注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关于“天才少女”与“无耻骗子”的讨论,也没有去理会手机里那些来自陌生号码的充满了探究的短信。她只是平静地将自己在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件私人物品一一收拾进了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布包里。几件换洗的素色衣物、一本母亲留下的关于古代颜料研究的笔记以及一张早已泛黄的她与父母唯一的合影。
这些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余的那些看似珍贵的古籍、修复工具甚至是这栋宅院本身,在她眼中都早已沾染了背叛与利用的污秽,她不屑于再多看一眼。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房间的地板上时,她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她没有等待师父的传唤,而是主动平静地走到了师父那间总是弥漫着一股陈腐书卷气味的书房门口。门没有关,里面正传来师父压抑着怒火的咆哮以及苏晚晚那充满了委屈的哭泣声。
“……师父,我真的不知道师姐会这样……我只是想替她分担,想让我们的师门得到更多的关注……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恨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够了!别哭了!你还有脸哭?!”师父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她,“我让你去展示作品是让你去为师门争光,而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现在整个京城的古玩圈都在看我们师门的笑话!”
顾清辞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真是可笑,他愤怒的从来不是苏晚晚的冒领与欺骗,而是她丢了师门的面子,让他这个做师父的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至于自己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所承受的委屈与伤害,他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一句关心。
她轻轻地叩了叩门,书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进来。”师父那带着余怒的声音响起。顾清辞推门而入,书房内一片狼藉。一个名贵的青花瓷茶杯被摔得粉碎,碎片溅了一地。苏晚晚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而师父,那个她曾经视若生父的老人,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失望与怒火。
看到顾清辞进来,师父眼中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燃烧得更加旺盛。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顾清辞的鼻子厉声斥责道:“你还敢来见我?!顾清辞,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真是长本事了!为了出风头连师门的情谊都不顾了?甚至连你师妹的前途都不顾了?你懂不懂什么叫顾全大局?你让师门的脸都让你一个人给丢尽了!”苏晚晚也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脸,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师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若是前世的顾清辞,面对这样的场景恐怕早已吓得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道歉,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但此刻顾清辞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师父的咆哮和苏晚晚的指责,如同穿堂风般从她耳边刮过,却无法在她那早已坚如磐石的心湖中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冷漠的观众,平静地欣赏着眼前这出颠倒黑白的闹剧。
等师父终于骂累了喘着粗气,端起茶杯准备喝水时,他才发现茶杯早已被自己摔碎。他更加烦躁地将手中的空杯托放下,话锋一转,开始打起了感情牌。“清辞啊,”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你要明白,师父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师门好。”
“晚晚她性格善于交际,比你更适合站在台前。让她去展示能为我们师门带来更多的机会和资源。你和她一个是里子一个是面子,相辅相成才能让我们这一脉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他开始追忆往昔,讲述她父母临终前是如何将她托付给自己,讲述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将她视如己出倾囊相授,养育她成人是何等的不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无奈”,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而她昨天的行为是何等的“不懂事”,何等的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听师父一句劝,”他做出了最后的总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对外就宣称昨天那是一场误会,是你和师妹之间开的一个玩笑,是为了增加鉴赏大会的趣味性而特意安排的表演。这样既保全了师门的声誉,也保全了你师妹的名声。你还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们还是一家人。以后有好的作品你来修复,让晚晚去展示,你们师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岂不是一桩美谈?”
好一个“顾全大局”,好一个“一家人”。顾清辞在心中冷笑。她终于明白前世的自己就是被这样一套又一套的道德绑架和感情勒索,给硬生生地逼成了那个任劳任怨的工具人。她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进行着他最可悲的表演。
等师父终于说完了,用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她时,顾清辞才缓缓地开口了。她只反问了一句,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师父所有虚伪的伪装,直击他那自私自利的要害:“师父,我耗费三年心血的成果,您不问自取,将其功劳冠于苏晚晚之名时,可曾想过这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曾念及过一丝一毫的师徒情分?又或者说,在您眼中我顾清辞,连同我父母留下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您为您真正的‘传人’苏晚晚所准备的嫁衣和垫脚石?”
这句话平静却又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师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温顺的顾清辞,竟然敢如此毫不留情地撕开他内心最深处的算盘。
恼羞成怒之下,他再次拍案而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狠戾:“反了!真是反了!顾清辞,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没有我,没有这个师门,你在修复界寸步难行!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彻底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么乖乖听我的安排,要么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顾某没有你这样的逆徒!”
他以为这样的威胁足以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再次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然而他错了。顾清辞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破茧成蝶般的释然。她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那个小小的布包放在了身前的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刻着“顾宅”二字的已经有些生锈的黄铜钥匙。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那座位于京城老城区的故居的钥匙,也是她在这个师门中唯一还被承认的属于她自己的财产。
她将这把钥匙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名贵的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斩断过去的金石之声。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必了。”
“从今天起,我顾清辞自愿脱离师门,从此与这里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我父母留下的这座宅院以及里面所有的古籍、材料、工具,还有他们生前收藏的所有遗物,我分文不取,全当是还了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身后传来师父气急败坏的咆哮,和苏晚晚那假惺惺的挽留声:“师姐!你别走啊!师姐!师父他只是在气头上……”
但这些声音都无法让她的脚步停顿分毫。当她跨出那扇陈旧的大门,当清晨那自由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时,她感觉自己身上那些沉重的束缚了她两辈子的枷锁,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斩断了。她自由了,也一无所有了,但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如同鹰击长空般的豪迈。旧的世界已经毁灭,而新的世界正等待着她去亲手创造。
走出师门那座承载了太多屈辱与虚伪的四合院,顾清辞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沉重的囚笼,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京城初秋的阳光,透过路旁高梧桐树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不刺眼。她提着那个小布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是她这些年靠着接一些私活、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三百二十七块五毛。这个数字让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堂堂“守护者”后裔,身怀修复国宝的绝技,到头来竟落得如此境地。但这份窘迫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沮丧,反而激起了她心中一股顽强的斗志。
她用身上仅剩的这点钱,在后海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房间狭小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味道,墙壁上还残留着上一位住客留下的烟熏痕迹。但对此刻的顾清辞而言,这个小空间,却比师门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要让她感到安心百倍。
她将布包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走到房间里唯一一面布满了水渍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年轻,苍白,但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怯懦与温顺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颗被烈火淬炼过的黑曜石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钱,需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重新立足的资本。她需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一个足以与陆家那种庞然大物相抗衡的属于她顾清辞的王国。而这一切的起点都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她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到自己那片活跃的识海之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名为万物溯源的与她灵魂绑定的神秘力量,正在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般缓缓苏醒。无数个属于周围物品的微弱“历史气息”,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般在她脑海中若隐若现。
她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目标直指琉璃厂。对别人来说,那里是鱼龙混杂的销金窟,是考验眼力与运气的修罗场,是无数人一夜暴富或一夜倾家的深渊。但对此刻的她而言,那里就是她的提款机,是她开启新生的第一个猎场。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将长发随意地束成一个高马尾,素面朝天,将自己身上所有可能引起注意的特质都尽力隐藏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来京城旅游的女大学生。一个小时后,她站在了人声鼎沸的琉璃厂古玩文化街的街口。
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青砖灰瓦的仿古建筑,高高挂起的幌子随风飘扬,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和地摊鳞次栉比。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汗水、烤红薯的甜香以及旧木器散发出的独特味道。这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有唾沫横飞的摊主,正指着一件看起来崭新无比的“汉代玉佩”,对着几个围观的游客讲述着一个关于“将军与公主”的编得天花乱坠的爱情故事。有几个穿着中式对襟衫、手里盘着核桃、拿着高倍放大镜装模作样的“老炮儿”,正围着一只色彩艳俗的瓷瓶高谈阔论,从“包浆”谈到“火石红”,从“器型”聊到“款识”,各种专业术语层出不穷,仿佛他们就是行走的故宫专家。还有无数怀揣着“捡漏”梦想的游客和初级玩家,在各个摊位前流连返,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贪婪与迷茫。
若是前世的顾清辞,身处这样的环境,恐怕早已被这喧嚣和复杂所淹没,感到无所适从。但此刻她只是平静地缓步地走在这条充满了欺诈与谎言的街道上,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她开启了万物溯源。一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变了。
那些摊主天花乱坠的吹嘘,那些“专家”高深莫测的点评,在她耳中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音。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古玩。而在她的“溯源之眼”中,这些物品的“底裤”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她走到一个看起来最气派的专卖“高古玉”的摊位前。摊主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位看起来颇有身家的中年男人,推荐着一块雕工古朴的“红山文化玉猪龙”。然而在顾清辞的视界里,那块玉猪龙的上方只浮现出一行冰冷的信息流:
物品名称:现代仿红山文化玉猪龙
制造年代:21世纪,安徽蚌埠
核心材质:岫岩玉(低等品)
加工工艺:机器雕刻,强酸腐蚀做旧,化学染色剂人工沁色
综合价值:人民币150元(含手工费)
她心中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旁边一个被几个“专家”围着高谈阔论的看起来宝光四射的“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大盘上。那几个“专家”正为盘底的“麻仓土”特征争论不休。顾清辞的视界里信息再次浮现:
物品名称:现代仿元青花大盘
制造年代:21世纪,江西景德镇
核心材质:高岭土混合石英粉
加工工艺:现代气窑烧制,图案为高温贴花,非手绘,底部麻仓土特征为人工喷砂做旧
综合价值:人民币80元(不含运费)
无数赝品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在她的大脑中飞速地被过滤、被抛弃。她就像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在巡视着一个充满了BUG和病毒的数据库,轻易地就能分辨出哪些是“垃圾代码”,哪些是真正的“宝藏”。她的脚步没有在任何一个看起来“高大上”的、摆满了“重器”的摊位前停留,因为她知道越是这种地方假货的比例就越高,摊主也越是精明。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视着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一个位于街道最偏僻的、摆满了各种旧书、破烂文具和生活杂物的地摊前。这个地摊可以说是整个琉璃厂最“不上档次”的地方。摊位上堆满了各种八九十年代的旧连环画、生了锈的铁皮文具盒、缺了口的搪瓷杯,甚至还有几台落满了灰尘的收音机。
摊主是个眼神油滑的中年男人,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张折叠椅上,一边用手机看着短视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对周围的一切都爱答不理。显然他自己也知道他这里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顾清辞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他只是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看她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普通,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手机,连一句“随便看看”的招呼都懒得打。
顾清辞也不在意。她缓缓地蹲下身,素白的手指在那一堆充满了尘土和岁月气息的破烂中,状似无意地漫不经心地翻检着。她的万物溯源能力在这里,如同在漆黑的深海中打开了最强的探照灯。
物品名称:1985年版《西游记》连环画(残本)……价值:10元
物品名称:英雄牌钢笔(笔尖损坏)……价值:5元
物品名称:上海牌手表(机芯停摆)……价值:20元
一件件充满了时代记忆却又毫无经济价值的物品信息,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件沉甸甸的被压在一堆旧报纸下面的东西。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带着文人风骨的“历史光晕”,猛地在她脑海中亮了起来!
那光晕不似帝王将相之物的霸气,也不似金银玉器的华贵,而是一种坚韧的气息。顾清辞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知道她找到了,她的猎物出现了。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脸上甚至故意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她缓缓地站起身,准备开始她重生之后的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狩猎”。
顾清辞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看似随意地在那堆破烂中又逡巡了一圈,最终才仿佛是无可奈何般重新落在了那方墨色砚台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年轻女孩的、对这种旧物件的好奇,以及一丝因为其貌不扬而产生的轻微嫌弃。
这种表演是前世的她绝不可能做到的。但在经历了那场极致的背叛与死亡之后,她的内心早已被淬炼得坚如磐石,任何情绪的流露都成了可以被她精准操控的武器。她走到那个依旧躺在折叠椅上对她爱答不理的油滑摊主面前,用一种清脆声音问道:“老板,这个……这个压东西的石头,怎么卖?”
摊主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是那块他从收废品那里花五块钱论斤淘换来的“破石头”,眼神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姑娘显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涉世未深的“棒槌”,连这种垃圾都看得上眼。
他慢悠悠地坐起身,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摆出一副“行家”的姿态,故作深沉地打量了那方砚台几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几分施舍的口吻说道:“小姑娘,有眼光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叫‘墨方石’,以前的学生都用这个当镇纸,压书压卷子,沾沾文气。看你是个学生,真心喜欢的话,给个一百块,拿走,别还价。”
他狮子大开口,将五块钱的东西直接翻了二十倍。他笃定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小姑娘,要么会被这个价格吓走,要么就会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文气”乖乖地掏钱。无论哪种结果他都不亏。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自诩为“行家”的穿着马褂的老头也凑了过来。他听到了摊主的报价,立刻嗤笑一声,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彰显自己“专业”和“善意”的机会,好为人师地对顾清辞教训道:“小姑娘,听大爷一句劝,别上当!这玩意儿就是块烂石头,材质疏松做工粗劣,连块像样的砚台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磨墨用的石板。买这种垃圾一百块都亏了!古玩这行水深得很,水底下全是王八,不是你们这些小年轻能玩的。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浪费钱。”
他说完还得意地瞥了一眼摊主,仿佛在炫耀自己是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戳穿了奸商的骗局。摊主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狠狠地瞪了那老头一眼,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对顾清辞挥了挥手,意思是你爱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面对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双簧”,顾清辞心中只觉得好笑。她没有理会那个自作聪明的“专家”,也没有跟摊主讨价相价,只是平静地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皱巴巴的几张钞票。她数出两张五十的递给了摊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好,一百块,我要了。”
摊主和那个“专家”老头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在听了“忠告”之后,竟然还真的要买。摊主先是错愕,随即脸上便乐开了花,一把将钱抢了过去,生怕她反悔。而那个“专家”老头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清辞,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听不进好赖话,纯粹的冤大头,白白扔了一百块钱……”
顾清辞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她蹲下身,在那堆充满了尘土和霉味的杂物中,将那方被所有人鄙夷的“烂石头”,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在她的指尖,与那温润的石质表面,发生深入接触的瞬间,万物溯源的能力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正式启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历史光晕”,而是一幅幅带着历史温度与声音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
第一幕:开采。她“看”到在清朝乾隆年间,烟雨朦胧的安徽歙县一座名为“龙尾山”的山脉深处,几个健硕的石匠正用最原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从一处被标记为“龙尾坑”的矿脉中开采出一块暗含金色星芒的上好歙石。这便是传说中“坚、润、柔、健,扣之有声,抚之若肤,磨之无声,发墨益毫”的顶级砚材——龙尾金星歙砚的原石。
第二幕:雕琢。画面流转,来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作坊里。一位眼神专注的老砚工,正就着昏黄的烛火,对着这块来之不易的歙石进行着精心的雕琢。他的手法精妙,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纹饰,只是顺着石材本身的纹理,将其雕琢成一方形制古朴的长方砚。砚池深浅适中,砚堂平滑如镜,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一种大巧不工的宗师气度。
第三幕:使用。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她“身处”于一座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之中。书房的牌匾上用飞扬的草书写着三个大字——“阅微草堂”。一个眼神睿智的中年文士,正坐于书案之后。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就着明亮的烛火,用眼前这方刚刚被雕琢好的砚台,研着上好的徽墨。他研墨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与眼前的笔墨纸砚。
他正是清代大学士,一代文宗,《四库全书》的总纂官——纪晓岚!他用这方砚台研出的墨,在一部部浩瀚如烟海的《四库全书》稿本之上奋笔疾书,进行着批注与校阅。那些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文字仿佛都带着这方砚台的温润与风骨。
第四幕:细节与印记。一个深夜,纪晓岚校书至深夜,精神疲惫。他不慎打翻了墨碟,一滴浓稠的墨汁恰好滴落在了这方砚台的右下角。他没有立刻擦去,反而看着这滴墨迹觉得有趣,便随手拿起了身边一把用于裁纸的刻刀,借着酒意,在砚台的底部刻下了一个充满文人风骨的草书——“阅”字。这个字既代表着他的书斋“阅微草堂”,也代表着他校阅群书的使命。这个细节从未被任何史料所记载,是独属于这方砚台的最隐秘的“身份证”。
第五幕:流转与沉寂。纪晓岚逝世后,这方砚台作为他的随身之物,几经流转,在战火与动荡中遗失,最终被一个不识货的后人当做旧物卖给了收废品的贩子,最后辗转流落到了琉璃厂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被当做一块压东西的“烂石头”蒙尘至今。
信息读取完毕。顾清辞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她甚至故意皱了皱眉,仿佛觉得这东西有些粗糙,不值这个价。她从摊位上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将这方承载着一位文宗风骨与《四库全书》墨香的国之重宝,随意地如同包裹一块真正的石头般包裹了起来,然后提在手中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油滑的摊主还在得意地数着手中那两张崭新的钞票,心中暗骂了一句“傻妞”。而那个自诩为“专家”的老头则还在摇头晃脑,对身边的人吹嘘着自己刚才如何“仗义执言”,并为那个“不听劝”的年轻姑娘感到深深的惋惜。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刚刚错过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更不知道这个在他们眼中“白白扔了一百块钱”的“冤大头”,即将用这“一百块”撬动整个京城古玩圈,为自己赚取到复仇之路上最关键的第一桶金。
顾清辞走在喧嚣的琉璃厂街道上,周围的嘈杂与欺诈再也无法影响她分毫。她紧了紧手中那个用旧报纸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希望”,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新的猎场首战告捷,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琉璃厂喧嚣的人潮中,顾清辞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她没有在街上多做停留,也没有去任何一家看起来龙蛇混杂的古玩店。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她需要的不仅是金钱,更是权威的认证以及最快的变现速度。她要用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来宣告自己的回归。
因此,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翰海阁。翰海阁坐落于京城繁华的金融街,它与那些冰冷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它是一座三层高的古朴中式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现代都市的背景下显得威严并充满了历史的底蕴。这里是整个华夏最具公信力的拍卖行,而其鉴定部门更是被誉为古玩界的“最高法院”,因为经他们手鉴定过的东西真伪再无争议。
顾清辞提着那个用旧报纸包裹着、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了翰海阁门前那由汉白玉铺就的台阶。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看到她这身普通的装扮以及手中那略显寒酸的包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们为她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金丝楠木大门。
一踏入其中,外界的喧嚣便被彻底隔绝了。大厅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味道。来往的客人个个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交谈时都轻声细语,充满了上流社会的矜持与体面。顾清辞的到来如同滴入一锅清油中的一滴冷水,虽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却也吸引了不少带着审视的目光。
她没有理会这些,径直走到了前台,对那位穿着精致旗袍、妆容一丝不苟的接待小姐平静地说道:“你好,我有一件东西,想请你们鉴定部看一下。”接待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到顾清辞手中那个用旧报纸包裹的、还在往下掉着灰尘的“包裹”上时,那微笑的弧度还是出现了一丝僵硬的变化。她每天都会见到无数个像顾清辞这样拿着家里祖传的“宝贝”来撞大运的人,而最终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失望而归。
但她还是礼貌地说道:“好的,女士,请您跟我来。我们翰海阁的首席鉴定师王老,今天正好在。”她将顾清辞引到了一间位于二楼的雅致贵宾鉴定室。房间里,一位年近七旬、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一件汝窑瓷器。他便是翰海阁的首席鉴定师,在整个华夏古玩界都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王希孟,人称“王老”。
王老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顾清辞。当他看到这个年纪轻轻、衣着朴素的女孩以及她手中那个寒酸的报纸包时,本已有些意兴阑珊。他以为这又是一个听了家里老人的故事,拿着一块普通的砚台或几枚铜钱来撞大运的学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出于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瓷器,示意顾清辞坐下,语气平淡地说道:“小姑娘,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吧。”
顾清辞依言将那个报纸包放在了铺着厚厚丝绒的鉴定桌上,然后一层一层地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方黑不溜秋的砚台。看到这方砚台的“尊容”,王老心中最后的一丝期待也消失了。他甚至懒得戴上白手套,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准备用几句公式化的语言将这个天真的小姑娘打发走。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即将从砚台上移开的那一瞬间,他那双阅宝无数的老眼瞳孔却猛地一缩!不对!这石质……虽然被灰尘和墨迹所掩盖,但是以他浸淫此道五十余年的毒辣眼光,依旧能从那砚台的边角处看出一丝温润如玉的质感。那绝非普通石料所能拥有的光泽!
他的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地郑重地戴上了一双洁白的丝质手套,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方砚台捧了起来。当他的指尖真实地触碰到砚台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大变!“这……这手感!”他失声低呼。这方砚台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却不坠手。其质地坚实、细润,抚摸上去竟有一种温润柔滑的感觉!这正是顶级歙砚“抚之若肤,磨之无声”的至高境界!
王老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立刻将砚台拿到了身旁那盏专业的鉴定灯下。在强光的照射下,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王老取来一块柔软的鹿皮,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去砚台表面的灰尘与墨迹。随着灰尘被擦去,这方砚台的真容终于显露了出来。
它通体色泽纯黑如墨,砚堂平滑如镜,在灯光下竟反射出一种内敛的宝光。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纯黑的石质之中,竟暗含着无数点点如同夜空中星辰般的细微金色颗粒!“金……金星!是龙尾坑的金星歙砚!”王老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龙尾坑的金星歙砚在清代就已经被开采殆尽,存世量比官窑瓷器还要稀少,每一方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重宝!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继续仔细地观摩着。他先是惊叹于其石质的精良,然后抚摸着那层温润厚实的包浆。最后当他将砚台翻转过来,在那砚台的底部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字迹飞扬的草书“阅”字时,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鼻梁上的老花镜都差点滑落。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字,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狂喜的颤音:“这……这刀工!这气韵!这风骨!不会错的!这绝对是纪晓岚纪大学士的亲笔!‘阅微草堂’……是‘阅微草堂’的随身之砚!国宝!这是真正的国宝啊!”
他的失声惊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引爆了整个鉴定部!几位正在隔壁鉴定其他物品的专家闻声立刻围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王老手中那方金星歙砚以及底部那个充满了灵气的“阅”字时,一个个也都露出了狂热的表情。“天哪!真的是龙尾金星!这包浆,这皮壳,最少也是两百年的东西,做不了假!快!拿高精度碳十四检测仪和拉曼光谱分析仪来!快!”整个鉴定部都因为这方小小的砚台,而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忙碌之中。
经过一番轮流上手和最顶尖的仪器检测,所有人都被彻底震撼了。这方砚台无论从材质、工艺、包浆还是历史传承上都完美无缺,是足以载入国家一级文物名录的真正的重宝!王老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小心翼翼地将砚台放回丝绒垫上,然后转过身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的顾清辞。他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他对着顾清辞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颤抖地问道:“敢问小姐……不,敢问女士,此等重宝,您……您是从何处得来?”在场所有专家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顾清辞的身上。他们都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收藏世家,能有如此深厚的底蕴,能将此等国宝随意地交到这样一个年轻女孩的手中。
顾清辞看着眼前这些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专家泰斗,看着王老那充满了敬畏的眼神,她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报出了那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当场石化并且怀疑人生的答案:“琉璃厂,地摊上买的。”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又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一百块。”
“什么?!”整个贵宾鉴定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听见。几秒钟后,这片死寂被一阵不可思议的哗然声所取代!“一百块?!在琉璃厂的地摊上?!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所有专家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顾清辞,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最终还是王老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顾清辞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中再无一丝怀疑。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真正地遇到了拥有“神眼”的隐世高人!为了交好这位神秘的“高人”,也为了能将这件国宝留在翰海阁,王老当机立断,向顾清辞开出了一个极具诚意的价格。
“顾女士,我们翰海阁愿意以三百万的价格,当场收购这方砚台。并且,我们承诺将为您办理最高级别的VIP金卡,日后您在翰海阁的所有交易都将享受最高折扣和最优先的服务。同时我们会为您今天的事迹进行最高级别的保密。”三百万!从一百块到三百万!整整三万倍的翻转!顾清辞平静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价格。她需要的正是这笔启动资金。
然而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尽管翰海阁已经尽力封锁,但“神秘女子琉璃厂百元捡漏,转手血赚三百万”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故事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古玩圈乃至上流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无数人都在疯狂地打听,这个点石成金的“神眼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那个在琉璃厂以一百块的价格卖出这方砚台的油滑摊主,在从一位熟客口中听到这个足以让他心肌梗塞的消息后,当场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等他被掐人中救醒之后,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逢人便说自己错过了三个亿(经过坊间的添油加醋和夸张),最终因为刺激过大,精神失常,成为了琉璃厂年度最可悲的笑话。
顾清辞拿着那张存有三百万巨款的银行卡走出了翰海阁。她知道对于她那宏大的复仇与事业版图来说,这三百万还远远不够。一个更疯狂的“战场”正在不远处等待着她的降临。
三百万,这个数字对于一个刚刚净身出户身无分文的年轻女孩来说,无疑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它可以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付得起一套高级公寓的首付,也可以买下一辆豪华跑车,甚至可以让她在接下来的数年里过上富足生活。但对此刻的顾清辞而言,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她的敌人是陆家,是那个资产以百亿计的商业帝国。她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足以与陆家抗衡甚至将其彻底碾碎的“归源阁”。三百万在这个充满了复仇火焰的蓝图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基石都算不上。她需要更多的钱,需要以一种更具爆发力的方式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
在酒店那间狭小的房间里,顾清辞将那张承载着三百万巨款的银行卡随意地扔在桌上,然后闭上双眼,开始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寻找着下一个可以让她“点石成金”的战场。很快,一个充满了疯狂、贪婪与一夜暴富神话的领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赌石。
一刀天堂,一刀地狱。这个行业比古玩市场的水更深,风险更大,也更考验人的心性。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可能切开后价值连城,一块看起来表现极佳的“帝王料”也可能切开后一文不值。在这里,倾家荡产与一步登天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对别人来说这里是赌运气的深渊,但对拥有万物溯源的她而言,这里就是她效率最高的提款机。
几天后,经过周密的准备和调查,顾清辞的身影出现在了京郊一处戒备森严的玉石交易市场。这里与琉璃厂那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氛围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赤裸裸的金钱气息。巨大的交易大厅里堆积着成百上千块来自缅甸帕敢等著名场口的翡翠原石,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无数身家不菲的富商、珠宝公司的采购代表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资深赌石玩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汇聚于此。他们手里拿着强光手电筒,对着那些灰扑扑的石头仔细地照射、观察,口中念念有词,讨论着那些外行人听不懂的术语。“你看这块,有‘蟒带’!蟒带缠身,必出高绿啊!这块‘松花’表现也不错,颜色很阳,可惜有几道大裂,赌性太大了。别看那块,皮壳上全是‘癣’,癣下吃绿,一癣一命,谁买谁倒霉!”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种由贪婪、期待、紧张和故作镇定交织而成的、充满了肾上腺素味道的狂热氛围之中。
顾清辞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装扮,素面朝天,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围观那些热门料子,也没有去听那些所谓的“专家”高谈论阔。她只是平静地开启了万物溯源,然后缓步走在那些沉默巨兽般的原石之间,如同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再次变得截然不同。她走过一块巨大的原石,这块原石皮壳紧致,甚至开了一个小小的“窗”,露出了一抹诱人的绿色。所有人都认为这块石头大涨可期。然而在顾清辞的视界里,这块石头的内部结构被一层层地、清晰无比地展现了出来:
物品名称:缅甸帕敢场口翡翠原石
内部结构分析:表层为糯种飘阳绿,厚度约三厘米,内部为大片灰白色狗屎地,伴有大量黑色棉絮与绺裂。
综合价值评估:极低。俗称‘穿衣戴帽’、‘龙到处有水’,一刀切开,血本无归。她平静地移开目光,走向另一堆看起来品相不错的料子。
信息读取:豆青种,水头差,棉多,价值低。
信息读取:糯种飘花,颜色发灰,内部有数道贯穿性裂,价值大损。
信息读取:高冰种,但只有薄薄一层,如同鸡蛋壳,买下必亏。
无数块在别人眼中充满了未知与诱惑的原石,在她面前都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展现出了它们最真实的内在。她就像一个拥有了上帝视角的游戏玩家,看着地图上所有标注了“垃圾”和“陷阱”的区域,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大厅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和众星捧月的吹捧声。一个穿着考究、手戴百达翡丽、浑身散发着张扬与自信气息的年轻人,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便是京城玉石圈内颇有威名的“小玉王”张少,张启山。据说他出身玉石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眼光毒辣,再加上几分过人的运气,年纪轻轻就已经靠赌石赚下了亿万身家。
此刻他正指挥着解石师傅,解开了他刚刚花重金拍下的一块原石。随着刺耳的切割声停止,一片水头极佳的冰种飘花翡翠呈现在众人面前,引来了一片惊叹和赞美之声。“张少威武!这眼力,真是绝了!不愧是小玉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块料子,最少翻了十倍吧!张少,晚上可得请客啊!”在一片吹捧声中,张启山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仿佛整个玉石场都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他的目光很快也注意到了那个在废料区徘徊的绝色美女。顾清辞没有去关注那些被众人追捧的“明星料子”,她的脚步反而停在了交易大厅最角落的、一堆被当做废料处理的、用来垫路和垫解石机底座的石头前。这些石头要么是品相极差的“砖头料”,要么是别人切垮后扔掉的边角料,上面沾满了泥污和解石机留下的机油,人人嫌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张启山看着顾清辞那窈窕的背影,和她那专注地打量着一堆垃圾的模样,不由得发出一声轻佻的嘲笑。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哟,这位美女,眼光很独特嘛。怎么,看上哪块垫脚石了?要不要我跟老板说一声,送你一块回去垫桌脚啊?”他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看外行的眼神,看着那个不识好歹的顾清辞。
然而,顾清辞对这一切的嘲讽充耳不闻。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了一块满是泥污的废料之上。在她的万物溯源视界里,整个交易大厅成百上千块原石,都散发着或强或弱的、代表着其价值的白色或淡绿色的光晕。
而唯独眼前这块被所有人鄙夷的、用来垫机器的废料,其内部却散发着一股充满帝王之气的紫色光晕!那不是普通的绿色,那是比最顶级的帝王绿还要罕见、还要珍贵、还要高出一个维度的……帝王紫!而且从光晕的范围和强度来看,这块巨大的废料内部几乎是满的!
顾清辞的心脏在这一刻再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她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转过身,无视了张启山和他身边那些人嘲弄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那个正在忙碌地给解石机换砂轮的老板面前,用一种冷漠的语气,指着那块巨大的废料,说道:“老板,这块,我要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喧嚣的大厅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一瞬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孩。张启山的嘲笑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遇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而这个傻子,即将为他上演一出本年度最愚蠢的喜剧。
顾清辞那句坚定的“这块,我要了”,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喧嚣的玉石交易大厅里,瞬间激起了层层的涟漪,并且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充满了嘲弄与质疑的风暴。整个大厅都因为她这句惊人之语,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紧接着,这片寂静便被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笑声和议论声所取代。
“我没听错吧?她要买那块垫机器的废料?疯了吧!那块石头扔在路边都没人捡,上面全是机油和泥,连皮壳都看不清,这怎么赌?我看这小姑娘是长得漂亮,脑子却不太好使。八成是哪个电视剧看多了,以为随便捡块石头都能切出帝王绿呢?嘘……小声点,没看到小玉王张少在那儿吗?有好戏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顾清辞的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看傻子般的怜悯、看好戏般的期待,以及内行人对门外汉那种居高临下的鄙夷。
正在忙着更换砂轮的解石场老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用那双沾满了油污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年轻女孩,又看了看那块被当做垫脚石、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巨大废料,脸上露出了好心的表情。“姑娘,”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大声确认道,“你……你说的是这块?这块垫着机器的?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块废料,是我们从矿山上运回来的、人家挑剩下的‘砖头料’,白送都没人要的,你确定要买?”
而另一边,刚刚还因为解出一块冰种飘花而意气风发的“小玉王”张启山,此刻更是抱着手臂,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脸上那副志得意满的笑容,已经转变为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他绕着顾清辞和那块废料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出年度最佳的荒诞剧。“美女,”他用一种上位者的口吻说道,“赌石可不是买大白菜,不是个头大就好。你这块所谓的‘宝贝’,连皮壳都没有,就是一块山料,里面能开出个豆青种,都算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这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特意来我们这儿听个响儿,体验一下生活吗?”
他的话再次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他身边的那些跟班和吹捧者,更是肆无忌惮地附和着:“张少说得对!小姑娘,听我们一句劝,赶紧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就是,拿这钱去买几个名牌包包不好吗?非要扔水里听个响。”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质疑,顾清辞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只是恼人的蝇营狗苟,根本无法进入她的世界。
她懒得与这些凡夫俗子废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有三百万巨款的银行卡,递给那个还在发愣的老板,语气依旧平淡:“开个价吧。刷卡。”老板看着那张散发着金钱光芒的黑金卡,又看了看顾清辞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他挠了挠头,心中暗道这姑娘真是个怪人,但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他想了想,这块废料当初是按吨买回来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便试探性地报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已经是“天价”的数字:“这……这块石头太大了,解起来也费劲。这样吧,你给个……五千块钱,就当是解石的辛苦费了。”
顾清辞连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将卡递了过去:“密码六个八。解吧。”老板接过卡,心中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跑去刷卡,仿佛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而张启山等人,则用一种看无可救药的败家女的眼神,看着顾清辞,准备欣赏她是如何将五千块钱,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建筑垃圾。
在众人的围观下,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块巨大的废料从解石机底下拖了出来,抬上了另一台巨大的切割台。解石师傅走上前,看着这块连下刀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丑八怪”,也有些犯难。他习惯性地问道:“姑娘,从哪儿切?画条线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顾清辞的身上。他们想看看,这个“神人”,会画出怎样一条“神奇”的线。顾清辞缓步上前,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拿出强光手电筒仔细研究,也没有用手去触摸感受。她只是围着那块巨大的废料平静地走了一圈,然后从解石师傅手中接过那支沾满了白色粉末的粉笔。
她在石头的中上部,随意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潦草地,画上了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直线。那条线避开了所有在行家看来可能存在“表现”的区域,画在了一个光秃秃的石面上。“就从这里,一刀切。”她淡淡地说道。“哈哈哈……”张启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我敢打赌,这一刀下去,要是能见着一点绿,我当场把这解石机给吃了!”周围的人群,也再次爆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解石师傅也觉得顾清辞是在胡闹,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但他收了钱,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戴上护目镜和厚厚的手套,启动了那台如同远古巨兽般的油压切割机。“嗡——嗡——嗡——”刺耳的切割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大厅。巨大的、镶嵌着金刚石的砂轮,带着飞溅的火星和冷却水,缓缓地、坚定地向着那块巨大的废料,切割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笑话。张启山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一下要如何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来嘲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随着砂轮的深入,石屑纷飞,一股刺鼻的、石头被灼烧的味道弥漫开来。
“呲啦——”终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块巨大的废料被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块厚重的石片被工人用撬棍缓缓地掀开。就在石片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一抹充满了帝王之气的紫色光晕,瞬间从那平平无奇的切面迸射而出!
那紫色,不是普通的淡紫或粉紫,而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它阳、浓、正、匀,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将整个有些昏暗的解石区,都映照成了一片如梦似幻的紫色仙境!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那道霸道无比的紫色光晕给狠狠地扼住了!
那些嘲笑声、议论声、窃窃私语声,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张启山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他那双因为纵情声色而略显浮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到错愕,再到震惊,最终化为了一片见了鬼般的惊骇!
“出……出紫了!是紫罗兰!大涨!是冰种紫罗兰!”一个离得最近的老行家,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惊叫出声!另一个白发苍苍的专家,死死地盯着那个切面,声音颤抖地、如同梦呓般地推翻了他的结论:“不!不对!你看那水头!你看那颜色!那不是普通的紫罗兰……那是……那是传说中的……帝王紫!!”
“帝王紫”三个字,如同一颗真正的炸弹,在死寂的人群中轰然引爆!整个交易大厅彻底沸腾了!“天哪!真的是帝王紫!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这……这怎么可能?!从一块垫机器的废料里,切出了帝王紫?!神迹!这他妈是神迹啊!”所有人都疯了!他们疯狂地向着切割台涌来,想要亲眼见证这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而顾清辞,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只是平静地对那个已经彻底呆若木鸡的解石师傅,继续下达指令:“继续切,把皮都剥了。”解石师傅此刻看着顾清辞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位真正的神明。他颤抖着手,重新启动机器,按照顾清辞的指示,开始将那块巨大的原石一层层地剥皮。
随着一块块毫无价值的石皮被剥落,那片紫色的面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完整!最终,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帝王紫翡翠,如同一颗还在缓缓跳动的紫色心脏,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高贵的紫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和君临天下的威严,让周围所有其他的翡翠,都在它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整个赌石场彻底陷入了疯狂!无数闻讯赶来的珠宝商、收藏家、顶级富豪,疯狂地涌了上来,报价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姑娘!这块料子卖给我!我出八千万!滚开!八千万就想买帝王紫?我出一个亿!一个亿现金!两个亿!我出两个亿!姑娘,卖给我!我们公司马上就能转账!”
最终,这块举世罕见的帝王紫翡翠,被一位闻讯从香港连夜包机赶来的、全球顶级的珠宝巨头,以三亿两千万的天价当场拍下!顾清辞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从一个身家三百万的小富婆,一跃成为了手握数亿资本的神秘超级巨富!她在一片充满了敬畏、羡慕、震撼以及贪婪的复杂目光中,平静地刷了卡,平静地收起了那张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银行卡,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静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已经因为她而彻底沸腾的修罗场。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那个因为嫉妒、悔恨和巨大的冲击而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小玉王”张少一眼。只在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和玉石界,留下了一个关于“玉神”的、不朽的传说。
“陆总,”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我们通过一些渠道确认了,昨天在赌石场的那位‘玉神’,很可能……就是前几天在鉴赏大会上,揭穿苏小姐的那位……顾清辞小姐。顾清辞?”陆景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古巴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间烦躁地转动着。
这个名字这几天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与失控。自从那场鉴赏大会之后,那个曾经在他印象中卑微的女人,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变得锋芒毕露,甚至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和苏晚晚下不来台。
而现在她竟然又摇身一变,成了点石成金的“玉神”,谈笑间便将数亿的财富收入囊中。这笔钱,即便是对他这个顶级豪门的继承人来说,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一种荒谬的感觉,在他的心中升起。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但他那根深蒂固的骄傲与自负,很快就将这丝不安给强行压了下去。他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雪茄扔进烟灰缸,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顾清辞?就凭她?一个只会埋头跟瓶瓶罐罐打交道的书呆子,她懂什么赌石?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在他的认知里,顾清辞所做的这一切,无论是鉴赏大会上的公然对峙,还是现在故弄玄虚的赌石神话,都不过是一种拙劣的表演。她就像一个被抛弃后不甘心的小丑,用尽各种哗众取宠的手段,拼命地在他面前蹦跶,企图让他再次回头看她一眼。“跳梁小丑,哗众取宠。”他轻蔑地对自己说道,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将心中的那丝不安彻底抹去。
他挥了挥手,对助理命令道:“不用再关注她的事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去把下午和摩根银行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那些动辄数十亿的商业版图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找回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选择无视这颗冉冉升起的星辰时,他已经错过了最后一次可以正视自己错误的机会。
与陆景琛的傲慢和轻视截然不同,风暴的另一个中心,苏晚晚的豪华公寓里,则上演着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啪——!”一个限量版水晶花瓶,被苏晚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大理石地板上,瞬间碎裂成无数如同她此刻心情般的碎片。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头发散乱,那张曾经清纯的脸上,此刻却因为极致的嫉妒和愤怒而变得狰狞。她死死地盯着面前巨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各大媒体对那位神秘“玉神”的吹捧和赞美。
“东方神女,点石成金!一夜暴富三亿,她才是真正的豪门!神秘玉神身份成谜,传闻其美貌与才华并存,引京城无数权贵追捧!”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了!凭什么?!凭什么?!她明明才是窃取了顾清辞气运的“天命之女”!她才是应该站在聚光灯下,享受所有人赞美和追捧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贱人,运气反而越来越好?
先是在鉴赏大会上,让她当众出丑,身败名裂。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狗屁“玉神”,风头甚至盖过了她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女”!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紧紧地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窒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身上流失,有什么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正在被那个贱人,一点一点地夺回去!
她再也无法保持那副温婉的伪装,抓起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陆景琛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立刻就带上了委屈无比的哭腔:“景琛哥……呜呜……你看到新闻了吗?那个顾清辞……她……她太过分了!”她开始在电话里,用最恶毒的语言,疯狂地诋毁着顾清辞。她暗示顾清辞的钱来路不明,很可能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出卖自己的身体,才巴结上了某个幕后大佬,这一切都是那个大佬在背后为她造势。
“景琛哥,你一定要帮我!不能让她这么得意下去!她这么做,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她是在报复我们,是在打我们的脸啊!”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博取陆景琛的同情,并激起他对顾清辞的愤怒,让他出手,去打压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然而,电话那头的陆景琛,在听完她的哭诉后,却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敷衍地安慰了几句,便以“要开会”为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苏晚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怨毒与疯狂。她知道,陆景琛已经开始动摇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想要彻底毁掉顾清辞,她必须依靠更狠毒的力量。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母亲那张总是带着一丝阴冷笑容的脸。
与此同时,风暴的真正中心——顾清辞,正平静地坐在一家充满了文艺气息的咖啡馆里。她点了一杯最简单的美式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那因为重生而始终处于亢奋状态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镇定。她没有去关注外界那些喧嚣的传言,也没有沉浸在暴富三亿的巨大喜悦之中。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工具,是她复仇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她的面前放着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支普通的钢笔,拧开笔帽。她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眼神深邃。赚钱,只是第一步,是工具。复仇,也只是开始,是清算。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要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一个不可撼动的王国。她要将那些人引以为傲的家世、财富、地位,都彻底地、毫不留情地碾碎在自己的脚下!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那张洁白的餐巾纸上。
她手中的钢笔,开始在纸上缓缓地、坚定地移动。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春蚕在食叶,又像是利刃在切割。三个充满了风骨与傲气的毛笔字,跃然纸上——归源阁。
归于本源,溯本清源。让所有被窃取的回归其主,让所有被扭曲的回归真实。这,就是她的道。也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冷酷的最终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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