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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你

尧启 著

美文同人连载

极具表演天赋的舞台剧演员步宴晨,却因“情商极低”而备受剧院排挤。一盒泡面换来了神秘同居女孩的“命运齿轮”,使得步宴晨自己的命运开始扭转。行走在暗处,鲜为人知的Destiny公司与神秘莫测、无人知晓真面目的首席干预师沈沐,带领着步宴晨进入一个全新的“干预师”世界。为怀念亡妻而创造出的AI(人工智能机器人)竟有了自己的意志?拥有自恋型人格的校草为何接近单纯女学霸?纨绔富二代被秘密组织威胁调查自己父亲的公司……一个个危险刺激的干预案件,考验着干预师的能力,也考验着人性。沈沐消失两年后,作为首席干预师的步宴

主角:   更新:2023-08-07 22: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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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渡你》,由网络作家“尧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极具表演天赋的舞台剧演员步宴晨,却因“情商极低”而备受剧院排挤。一盒泡面换来了神秘同居女孩的“命运齿轮”,使得步宴晨自己的命运开始扭转。行走在暗处,鲜为人知的Destiny公司与神秘莫测、无人知晓真面目的首席干预师沈沐,带领着步宴晨进入一个全新的“干预师”世界。为怀念亡妻而创造出的AI(人工智能机器人)竟有了自己的意志?拥有自恋型人格的校草为何接近单纯女学霸?纨绔富二代被秘密组织威胁调查自己父亲的公司……一个个危险刺激的干预案件,考验着干预师的能力,也考验着人性。沈沐消失两年后,作为首席干预师的步宴

《渡你》精彩片段

第一章:名为命运的齿轮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城市霓虹闪耀,但已不复喧嚣。
假日大厦高三百多米,如定海神针屹立在城市中央,它是这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一面是假日大酒店,一面是商务写字楼,而最高的三层楼,属于一个叫Destiny的公司。
一个气质斐然的男人缓缓走进电梯,疲惫地脱下黑色西装,骨节明晰且修长的手轻轻拉开领带,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露出白皙的颈项和分明的锁骨。
“叮”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拖着西装,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不开灯,凭着记忆走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神色颓然地注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神情凝重得仿佛要把这世界看穿。
“18,过来。”
随着他冰冷的口述指令,黑暗中某个角落,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光芒摇曳,伴随着“嗒、嗒”金属轻扣地面的脚步声,一只钛合金做骨架,碳素纤维做表皮的机械狗走到他的跟前。它似乎看懂了眼前这男人神情不悦,自觉地蹲坐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18是世界上最先进的AI机械宠物之一,在Destiny公司只有首席干预师才可以拥有它。
“汇报元老院对N1689号项目失败的处理决定。”
18立即说:“N1689号项目,周文成干预案。等级,S级。结果,失败。干预师Nina暴露,违约赔偿数额超过千万,是公司两年内损失最惨重的一起干预失败案例。元老院认为,周文成案中,干预师学徒Nina经验不足,在察觉到被识破伪装身份的情况下,未能果断终止任务,导致身份暴露,承担主要责任,开除处理,永不录用。首席干预师沈沐临危不乱,止损有功,但也有用人失察之失,功过相抵。”
“嗯。”他抬起手,示意18不用再说下去。
“Nina给您留下了讯息。”18耷拉着脑袋,沉默一会儿,说:“Nina对您说‘对不起’,希望您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沈沐垂眸,深谙的眼底映着静谧的星光,如一泓冷艳的水。
Nina是他很看重的徒弟,他很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他知道这是Destiny公司制度绝不容许的。
沈沐凝视着窗外的一片璀璨,过了片刻说:“封存Nina的档案,把她送到香港,根据公司制度严密保护三个月,监视一年,再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尽最大的可能,给她安排舒适的生活环境,让她自己挑选心仪的工作。”
“是。元老院下发了Nina的继任者人选,个人信息资料已经发来,要开启投影吗?”
“不必了。档案再漂亮,没有精湛的演技和高超的心理素质一样会暴露。回讯息告诉他们,这次我自己去找。”说完,他缓缓站起,往电梯走去。
“进入睡眠程式,18。”
“再见,沈沐大人。”

(四个月后)
“历史是一个癌,我们都是癌细胞。这个癌终将扩散,和地球这个宿主一同走向死亡,那一天我们称之为‘DestinyDay’。”
步宴晨身着一袭白褂,神色悲悯地站在舞台中央钢构脚手架搭建的两米多高的平台边缘。她身型修长,玲珑有致,白褂为她更添一抹神秘与清冷。巴掌大的脸初看略觉寡淡,却愈看愈发觉五官和谐,极为上镜,尤其是一双璀璨的杏眼,内里深藏着的是坚定与倔强,如今却含着一丝委屈和愤怒。她扮演的是一个制造‘末日’,却以为自己在拯救未来的生物学教授。
这是她最后一场戏,等和她对峙的警察大吼一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之后,她就要从三米多高的平台跳下去,然后重重摔在藏在舞台下的救援气垫上。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警察嘶哑的声音像丧钟般敲打着她的耳膜。
“跳下去?”步宴晨低头看向黑漆漆的舞台底部,丑陋并布满补丁的救援气垫正鼓足勇气、张开怀抱等着拥她入怀,破旧的鼓风机把夏日微风吹出西北风的效果,让她的发丝凌乱成粉丝,身上的白大褂跟旌旗似的猎猎作响,这一切都让步宴晨是那么的不爽。当然,最让她不爽的一点是,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七次从三米高的平台上跳下去了……
步宴晨站在平台边缘,身子微微地战栗着,不是吓的,而是气的。
“第一次是跳得迟疑,第二次要后背着垫,第三次摔得不够飘逸,接下来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理由,导演太过分了!”她心里默默抱怨。
此时导演周树离正坐在贵宾席上,一丝不挂的头顶着呢绒鸭舌帽,小眼睛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个演员。
“最后一次,最后再跳一次。”步宴晨闭上眼睛,试图说服自己再跳一次,但连着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便是摔在气垫上,也让她的后背疼得被火燎过似的。
“愣什么?跳下去。”演警察的肖宗洋压着声音提醒步宴晨。曾经向她表白被她慌张拒绝的人,如今却也恼羞成怒,眼里有着幸灾乐祸。
女主演孙菲菲状似柔弱地靠在“天台”的门框上,嘴角淌着血,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快要香消玉损的样子。按照剧本,她这时应该夙愿得偿,放下心中的一切,双眼四十五度仰视天空,无神且空洞。但此刻,她那两只眼睛却明晃晃地盯着步宴晨,兴奋得炯炯有神,仿佛只要看到步宴晨再跳下去一次,她死都瞑目了。
“砰!”一声巨响带起无数尘埃,步宴晨终于如众人所愿跳下高台,一双双快意的眼神就像箭矢,在她坠入深渊之后尾随而至,欲赶尽杀绝。
她无力地躺在气垫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当初众星捧月的位置,跌落为众矢之的?
“一个好演员,只有表演天赋是不够的,要学会做人。”周导的话在脑中盘旋,她似乎明白了造成这困境的原因,大体是因为自己不会做人。
结束排练,她难得打车回到了出租屋,因为她实在没力气去骑她的小电驴,更没勇气挤地铁、公交,深怕把后背的皮给挤皱。回到出租屋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整条背红得像新鲜出炉的乳猪,问了下度娘,说要冰敷,然而她租的房子,没冰箱,只能不断地用冷水冲。
她租的是一间由三居室隔成六居室的房间,小得只容得下一张床,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床头柜,那是她吃饭……吃泡面的地方,房间一年四季弥漫着一股味道,起先她以为房间里有什么在发霉,后来发现整个房间除她之外的一切都在发霉,估计再住下去,她自己也快了。
隔壁租户的女孩是两个月前住进来的,她一直没告诉步宴晨她的名字,步宴晨只知道她在写书,她说出了书就送步宴晨一本。
她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分开看都不算精致,但合在一起就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特别是眼睛,深谙的眼底永远充满了平静,恍如有着汪洋大海一般深不见底,那份恬淡如此坚定,让步宴晨怀疑,即使天塌地陷也不会令她动容。
她的恬淡和这充斥着霉味的底层世界格格不入。当然,这种人步宴晨见得也多了,S市这座魔都,怀才不遇的比怀孕找不到爸爸的还多,而且她还是怪人一个,有时几天不出门,屋里也没什么动静,当步宴晨以为她搬走了的时候,她又会突然出现吓她一跳。不过她为人倒不错,那天晚上,她拿着水管子,一直帮步宴晨冲背。
“你是不是跳河了?”她问步宴晨,背上这么大片红是怎么弄的。
“是啊,这里洗澡不方便,看见黄浦江的水今天还算清,就忍不住跳下去打了个滚。”步宴晨云淡风轻地说。
那女孩一怔,以为她真自杀去了,叹了口气对她说:“别那么傻,有什么想不开的。实在想不通,就向我倾诉,我下本书还愁没素材呢。你要知道人固有一死,何必急于一时,下次跳河前先把你的心结告诉我,我会在序里提到你的,万一你真死成了,这本书不用造势就能热卖。”
“谢谢你的忠告,下次我会注意的。对了,今天超市买一送一,我买了两盒方便面,一会儿请你吃一碗。”
“好,给你冲完我拿碗来。嗯……也不能白吃你的面,我一会儿送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呀?”步宴晨挑了挑眉梢。
她神秘一笑:“能改变你命运的东西。”

她送给步宴晨的,是个精致的齿轮吊坠,通体闪烁着银色的金属光泽,戒指大小,正面看上去像机械表的机芯,一个大的内向齿轮里,镶嵌了数十个小齿轮,齿轮相互紧咬,有种时间操纵器的即视感,只是少了指针和时间刻度盘。
吊坠的背面是一个四轮的罗盘,中间的圆心刻着字母T,第二轮顺时针刻着S、E、I、A四个字母,第三轮顺时针刻着E、J、G、N、P、X六个字母,最外层顺时针刻着D、O、L、V、B、Y、M、W、R、U、Z十一个字母,外面的三轮都能转动,这个吊坠的边上有一条小缝,似乎只要把背面那个罗盘拼凑成一个特定的解码单词,这个齿轮吊坠就能打开。
“这个吊坠是我捡到的。”那个女人半开玩笑地说,她曾把这个齿轮吊坠给五台山的和尚开光,和尚告诉她,这个吊坠是命运之神的信物,有逆天改命之功效,并嘱咐她好好保管,除非遇到有缘人,否则不可轻易示人。
这种鬼话,步宴晨自然是不信的。如果这个东西真能改变命运,她也不会现在盘腿坐在发霉的床上和自己一起吃泡面了不是,大概她也没指望步宴晨信吧。
不过既然是捡来的,步宴晨猜想也不会有多贵重,没推辞两下就收下了。在她心里,给这个吊坠的估价大约等同于一碗泡面吧,毕竟是用一碗泡面换来的。
那天晚上她只能趴着睡,但这个姿势让她不习惯得很,根本睡不着,睡了半个小时还是未能入眠后,她索性开了床头灯,睁着眼等天亮,百无聊赖时,瞥见了被随意丢弃在床头的那枚吊坠。
看着吊坠背面那个罗盘,回想起那女人给她吊坠时再三强调的“命运”,她心念一动,脑子里蹦出一个单词“Destiny”。
她徐徐转动罗盘,发现在转动罗盘的同时,正面的齿轮也跟着转动,当她把罗盘上的字母拼凑成“Destiny”这个单词时,听到吊坠里发出轻微“滴”的一声,旁边的那条缝突然亮起红光,然后前面齿轮那一面弹开,里面是一块闪着红光的屏幕,盖上刻着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Nina。
夜,月黑风高,整幢假日大厦唯有顶楼一面玻璃幕墙,还从闭合的百叶中透出些许微光。
沈沐坐在工作室中央,他身前是一张微亮着的屏幕桌,身侧是四台屏幕组成的大型电脑终端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网络图,若是细看,会发现这张图竟以一座城的卫星俯视图为底图。
他时而专心致志地在屏幕桌上勾画图纸,时而敲击键盘写着项目策划,那份策划加上配图,足足有八十多页纸。
“18,把聚龙大厦二楼、十四楼楼层图投影到四号屏幕上,把主供聚龙大厦的龙电702线、红龙715线电缆走向投影到三号屏幕上,包括源头变电所、沿线环网站、中压箱、分支线、高配室都要标注明晰,把聚龙大厦的弱电接线图投影到二号屏幕……”
沈沐下达着口述指令,一口气说到第三项指令,才发现18的动作似乎慢了一拍,他第三项指令都说完了,第一项指令它都还没执行。
沈沐疑惑地转头看向18,却发现它也正注视着自己,只是那张碳素纤维脸上看不出悲喜。它对他说:“沈沐大人,发生优先事项,Nina的身份标示器‘命运齿轮’打开了,已经发来位置信息。”
Nina失踪,快四个月了吧。自从周文成心理干预案失败到现在,Nina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身份标示器,是Destiny公司给每个干预师、干预师学徒定制的配饰。Destiny公司的规章制度不多,其中最严苛的一条,是干预师身份绝不可对外暴露,一旦违背,必须开除,且永不录用。
所以每个干预师视自己的身份保密工作为第一要务,宁可项目失败,也绝不暴露,即便对公司内部的同事也都多加防备,甚至几个干预师同时执行一项高级任务前,互相都还没见过面,只有通过身份标示器才能认出对方,知道对方的位置信息。
每个作为身份标示器的配饰自然都不是凡品,都出自名师之手,价值不菲。Nina那件‘命运齿轮’,便是公司委托瑞士钟表设计大师伯爵L亲自操刀。
“需要我把Nina的位置信息投影到一号屏幕吗?”18把前面三项指令完成,撇了撇头问沈沐。
“不用。”他带上耳麦,眸光没有半点起伏,仿佛没听见关于Nina的那个消息,继续沉浸在永无休止的工作中。

在命运齿轮打开的一瞬间,步宴晨便明白这个吊坠的价值绝不是一包泡面所能衡量的,一箱可能都不行。把那么小的吊坠做得那么精巧,背面的罗盘和正面的齿轮联动成锁,里面还别有洞天,简直巧夺天工,这么精美的吊坠,一千块都不一定买得到。
况且里面盖子上还刻着别人的名字,明显是有主之物,步宴晨总觉得这件礼物收着不太妥当,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把这枚吊坠还给她,可是没想到等天亮去隔壁敲门的时候,发现房门上贴了张纸条:
“我已退租,宝贝收好,切记。勿念。”署名是Nina。
步宴晨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Nina,那吊坠,肯定不是捡来的,而是她临走前特意送给自己的。
“再见,Nina。”步宴晨对着字条告别,回自己的房间找了一条细细的项链,把吊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洗漱的时候,她发现后背的红肿大体都褪了,顿时心情晴朗起来,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把Nina门上的字条撕下,收好。
今天是周导的新剧《民国之冬》定角的日子,步宴晨进剧院大门前,把齿轮吊坠合于手心,祈祷这个名为“命运”的吊坠真的可以为她带来好运气。
“步宴晨,早啊。”
正在步宴晨祈祷的时候,一只魔爪从她后背破风而至,裹挟着满满的恶意,拍向她红肿刚消的后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受伤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把步宴晨痛得像抽了筋的小龙虾,背都弯了起来。
步宴晨涨红了脸,跳转身怒目瞪着站在她身后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孙菲菲。
孙菲菲穿着一袭素白的连衣裙,漂亮的栗色长卷发随风飘动垂在腰间,白皙的皮肤映着晨辉,整个人笼罩着一片圣洁的光晕,像传说中的六翼天使降临凡间。要不是见识过她阴人的手段,步宴晨打死都不相信这样的一副皮囊裹着一颗堪比蛇蝎的毒心。
她见步宴晨疼得那么厉害,一脸惊诧,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昨天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那么多次,这个招呼,打得重了点。”
这是打招呼?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分明是暗算吧。孙菲菲在舞台上的演技不怎么样,但阴人之后装无辜时,她演技每每都能爆发。步宴晨紧咬着牙关,默默转过头朝剧院里走去,孙菲菲追了上来,没皮没脸地搭着步宴晨的肩膀和她一道走进门。
步宴晨并不是个会隐忍的人,特别是在专业方面,上到导演下到群众演员,只要表演方面有异议,她都要据理力争。刚进剧院的时候,初生牛犊的她就敢反驳资深老演员对她的指手画脚,虽然她的观点大多都是对的,但是剧团那些资历深厚的演员,即便周导也要让三分,步宴晨这脾气,让周导着实尴尬。
周导把步宴晨提为女主角后,她心里更是只有戏,没有半点人情世故,有的时候连周导也顶撞。
现在回想起当初,步宴晨自认太傻太天真。大学时导师曾对她说,一个演员对表演应该有吹毛求疵的态度和永不妥协的精神。这句话她一直奉为座右铭,铭刻在心、在骨子里。
现在她知道这句话是不完整的,知道周导那句“作为演员只有表演天赋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会做人”才是至理名言。
但她就是即便站在身边所有人的对立面,只要认定是对的,就坚持到底,绝不妥协的人,所以她满怀才华却混成了现在这样一副鸟样。
这孙菲菲一直以步宴晨的好友自居,在步宴晨春风得意的时候,孙菲菲恪守作为一个朋友的本分,就算步宴晨当众人的面教她演戏,她也笑脸相迎,只是步宴晨让她出的丑,她可都记在心里。
在旁人眼里,是孙菲菲一直让着步宴晨,即便后来孙菲菲得势,也一直当步宴晨是朋友,可步宴晨一直都知道,自从她得势后,对自己的阴招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现在步宴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在新戏《民国之冬》里拿到一个像样点的角色,她已经不奢求主角了,只要戏份多点,有吸睛的点就行。
假日大厦顶楼,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沈沐的工作室,珊瑚绒铺就的地板上升起淡淡的青霞,18走到窗边,直立双腿把百叶窗打开。
刺目的光使躺在沙发椅上的沈沐轻皱眉头,侧脸的轮廓如同名家精雕细琢,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随即他睁开精致的眸子,拿起面前的咖啡杯走向橱柜:“把我昨天完成的Q1012号项目,柏文煜心理干预策划书通过OA系统下发给干预师妖雀、山猫和刀疤。告诉他们,只给三天的时间,做好前期现场查勘,目标人物心理状态分析,核对时间节点等关键因素的任务,有什么问题立即反馈,并将策划案抄送元老院里那三位。”
“好的。”
“把Nina的位置信息发送到我手机,然后进入睡眠模式。”
“再见,沈沐大人。”
沈沐的手机一震,18双眼红光黯淡下来。

《民国之冬》的演员表已经敲定了,肖宗洋被选上男主角,女主角是孙菲菲。原本步宴晨也有个还算不错的角色,但是定角前主创开了个会,孙菲菲和肖宗洋也被邀请参加。
步宴晨得知孙菲菲参加这个会议的消息,便猜到自己那个角色怕是要飞了,果不其然,最终演员表贴出来的时候,她的角色给了刚进剧院的新人,而她的名字已经不在演员表上了。
伴随着轰鸣声,地铁明亮的灯光从黑洞洞的地铁口射出来,步宴晨不再纠结于演员表,集中精力调动全身一切运动细胞,准备在地铁闸门打开的时候把自己塞进去。
她自然没注意到,在离她不远处,一个带着半边框眼镜的男人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特别是看到她脖子上那条挂着齿轮吊坠的项链,幽暗深邃的眸里透出些许疑惑,墨色的碎发错落有致,眉宇间透出英气。他衣着打扮虽已很低调,周身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引来小迷妹们的每每侧目。
沈沐眼镜的镜片上,投影着步宴晨的照片。Nina的吊坠,怎么会在她身上?
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唤醒18,一边挤出人群,一边用手机对18下达指令:“我发来一张照片,用人像识别系统查照片里的人是谁,我要她的一切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沈沐大人。”

第二章:一场惊喜的哭戏
“余青,你别走,不要扔下我,不是说好要带我走的吗?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不要我了,我还如何苟活于世?”
沈沐工作室的巨型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画质并不算清晰的舞台剧录像,主角是步宴晨,讲的是民国时期一个望族小姐,遇人不淑,怀孕后又被放了鸽子,万念俱灰之下沉海自尽。
沈沐现在看的这一段,就是她赶到约定的码头,发现心上人坐的船已经离岸开往台湾,她悲愤欲绝追进大海的情景。
他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着画面中那个小女孩扶着假肚子,活灵活现地学着孕妇走路的样子,看着她快走到约定的码头,却发现心上人坐的船离岸时表现出的绝望,她仿佛瞬间失重般跌坐在了地上,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表现得着实逼真。
步宴晨的表演让沈沐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笑中带着玩味。一个晚上看了那么多她演的戏,发现她真的极具表演天赋,表达快乐情绪时懂得收敛,表达悲伤情绪时懂得内敛,而且表现的技巧极为细腻自然,特别是演沉海这场戏时,她连水的浮力和波浪拍打身体时的摇晃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要知道这是舞台剧,布景全是道具。
其实这段沉海戏沈沐已经看了两遍,此前他唯一看过两遍的是十二岁时看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他看完第二遍就当场把整部电影的台词默了出来,他自诩记忆力超群,不论看电视还是看书,从不屑重温一遍这种说法。
“18,把进度条退回到13分40秒,沉海这一段再重放一遍。”沈沐改变了坐姿,身子前倾,把头探到屏幕前。
今天,为这个叫步宴晨的女孩,沈沐算是破例了,一段十几分钟的戏,他竟看了两遍。
最后几秒,沈沐看着屏幕中的步宴晨摇晃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海”,背景掌声响起,剧幕缓缓落下,他竟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Nina,她就是你送我的告别礼物吗?”沈沐把身子靠回椅背上陷入思考。
把一个学历普通,知识面狭窄,见识和品味都不够格的演员,训练成合格的干预师,真是个不小的挑战。沈沐拿起18打印出来步宴晨的资料,随意的翻了几页,连他都觉得甚是头疼,这女人的天赋值被表演占满了,给智商和情商的发育留下的空间着实有限,特别是情商,简直低到惨绝人寰。
沈沐皱了皱眉,问:“18,现在我名下还没进行过甄选的后备干预师还有几个?”
“还有最后两个,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学和心理学双硕士学位的海归舞蹈家秦瞾和剑桥大学心理学博士张岚,Nina的继任者,将在她们两个中选出。”
“张岚去掉,把步宴晨的资料输入干预师后备人才库替换她。”
“是,沈沐大人,需要派人考察新吸收的后备干预师步宴晨吗?”
“先考察秦瞾。”沈沐知道,现在的步宴晨,即便考察了,也绝对过不了公司甄选这一关,如果要吸收她,只能由他亲自出面,破格收徒。
“告诉元老院,后备干预师步宴晨的考察和甄选,我亲自来。”沈沐心情似乎不错,平静的眼波下透出些许笑意。

刚回到小窝的步宴晨,此刻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她绑定银行卡的手机短信提醒她,这个月奖金比上个月又少了两百。
现在话剧市场萎靡,演员的收入也水落船低,工资合同签死,一个月扣掉五险一金只剩一千来块,主要靠奖金。
原本步宴晨当主角的时候,奖金能拿到六千多,年尾还能拿到好几万年终奖。但这一年来,随着她一步步被冷藏,年终奖无望不说,奖金还连遭腰斩,上个月两千出头,这个月就变成一字头。工资加奖金三千不到,在生存成本如此高昂的S市,这种收入已然低到触礁。
“怎么办?上个月的房租还欠着呢。”步宴晨拿着计算器和一个小本子盘腿坐在床上,精打细算地分配着她那触礁的收入,但扣除水电费、交通费、房租以后,不论怎么安排,剩下的钱都只够她活到下月中旬。
经过核算,她发现她必须在缴纳房租和死于饥寒交迫之间做出抉择。除非,来一笔外快。
步宴晨打开电脑,注册了全国最大的求职网站,打算找一份兼职,可惜大部分兼职都要押金,而且看评论还有工资拖欠的状况,一些来钱快收入稳定的家教工作她又胜任不了,找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一个不要押金,报酬还是日结的工作。
“S市消费电子展AI展区主展位站台模特?只要填写基本信息通过选拔,签署相关劳务合同,不需要押金,酬金当日结算,站一天的酬劳是……四千?”步宴晨的两眼顿时亮得像打了远光的氙气大灯。
会展时间是两个星期后,会期两天能赚八千,拿到钱交房租应该来得及!
她欣喜的跑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上天给了她这还算看得过去的身材,不正是要她挣这笔钱的吗?加上她纯熟的舞台表演能力,这差事简直是命运的安排吧!
“只是……万一被剧团知道在外面接私活的话,会开除吧?”步宴晨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但小小的挣扎在现实面前立马缴械投降,不论如何总比在街上流浪,跟乞丐抢狗碗里的肉丝强。

隔天,步宴晨得到了通过选拔的电话通知。
消费电子展,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土,但当天步宴晨早早地赶到会展中心的时候,却发现她简直穿越到了未来。
还没进大门,她就远远地看见会展中心的喷水池上有东西悬浮着,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个金发男子踩着一块喷水的滑板,悬浮在七八米高的地方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那块滑板由一根消防水管连接着喷水池从池里吸水,然后由安装在滑板上的马达高速向外喷水,让男子悬浮在空中。
出示工作证走进尚未开门的会展中心,发现整个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各色灯光把一众展台渲染得光怪陆离,展台上的展品也都摆了出来,有长得像缩小版高达的智能机器人管家,有造型怪异的像科幻电影里直接开出来的电动汽车,还有智能监控、防盗系统,智能可穿戴多媒体系统,智能物联网,甚至还有智能遥感卫星。
“AIMEI。”应该就是这个展位。
步宴晨一眼看到自己即将服务的那个展台,这个展台有普通展台三倍那么大,前面布置了四排座椅,奇怪的是台上没有放任何展品,只有背景设置了一面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沙漠、在海边、在草原或站立或奔跑的影像,不同的景色展现不同的气质,在沙漠凄美,在海边柔美,在草原俊美。
“她就是AIMEI。”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走到步宴晨身边,指着屏幕里那个女人,感叹着对步宴晨说:“这是一个划时代的项目,一个真正的AI,接近人类智慧,有喜怒哀乐,有情绪,有思维的机器人。”
“这是个机器人?”步宴晨明亮的杏眼充斥着诧异。
“对,原型机就在那里,你一定以为那是个真人吧。我第一次看见她,也差点没认出她是台机器。竟然把机器做到这个地步,真是疯子。”那个中年人摇着头,一阵感叹。
步宴晨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画面中那个女人,除了她的站姿端庄到有些古怪,皮肤上的妆容有些不自然外,一点都看不出她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步宴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叫AIMEI的机器人站在人群里,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像个怕生的小孩。那个男人只能看到背影,身材修长,高但极瘦。
“他就是AIMEI程序的总设计师,也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灵魂人物,叫温煦。”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对她说:“你今天这份工作应聘的人有很多,是他选了你。”
“是他选了我?亲自?”步宴晨有些不解。
“对,去后台换衣服吧。”那男人把一个皮质的盒子递给步宴晨。步宴晨点头走向后台,拉上帘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条面料极其考究的晚礼服,奈何牌子没见过,不过看到包装竟然是用皮盒子那么奢侈,想来衣服不会便宜,估计要大几千,穿坏了赔不起,所以上身的时候小心翼翼。
步宴晨还从没穿过这么正式的晚礼服,可惜换衣间没镜子,也不知道好不好看。走出来的时候,几个等在门口的女人一拥而上,为她补妆整理衣服,连前胸都替她擦了粉,她从未受过这种待遇,在剧院当主角的时候都是自己对着镜子化妆,顿觉受宠若惊。
“你好,是步小姐吧。”
步宴晨转过头,发现是那个总设计师温煦牵着AIMEI的手走到了她身后。
那个温煦背影看上去消瘦,但正面看却给人非常清秀的感觉,年纪应该在三十上下,眉眼十分好看,只是眼窝深陷,眼神流转间,不经意间会露出憔悴与疲惫。
他大方地向步宴晨伸出手,步宴晨急忙回应,再次受宠若惊。她进剧团那么多年,剧团领导都没主动握过她一根爪,原本以为这么高这么帅这么有才华的总设计师,肯定很高冷。
温煦握住步宴晨的手后,微微用了一下力,对她说:“步小姐,我看了你的自荐材料,知道你舞台表演经验丰富,希望你今天能发挥特长,好好表现。”
步宴晨略感诧异,在网上投递个人信息的时候,有一栏自荐材料,步宴晨懒得写,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现在在剧团工作,直接把大学毕业时做的求职简历发了过去,那份简历无疑很漂亮,正规表演类大学毕业,自然比野模高出不少层次。只是她这份简历足足四十页,他不会全看完了吧?
步宴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表现。”
“好,这次会展,对我真的很重要,我需要拉到投资。”温煦恳切的目光驻足在步宴晨脸上。
身居高位者的真诚,在古代,能让下位者抛头颅洒热血而无怨无悔。步宴晨虽然不是沙场点兵的将,但温煦的真诚依旧感动了她,她决定绝不辜负他的殷切期盼,参照任务书,把站台这项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AIMEI,和步小姐打个招呼。”温煦转过头,用手覆住机器人AIMEI,温柔地对它说。
AIMEI机械地抬起头,对步宴晨说:“你好,步小姐。”
AIMEI的皮肤,似乎是一种仿生人造皮肤,看上去满满胶原蛋白的样子,和人几乎无异,但眼神始终显得空洞,尽管她能回应温煦用声音下达的指令,但远远达不到拥有情绪和个性的层次。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你很漂亮。”AIMEI打完招呼后,居然夸赞了她一句,步宴晨羞涩一笑,看向温煦,却发现他看着AIMEI的眼神,温馨中透着淡淡的失望。

会展开始后,步宴晨和AIMEI像姐妹一样站在台上,复制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很累不过挺顺利,一天下来尽管腰酸腿麻,但她还是欣慰的,毕竟眼前的生存问题解决了。然而闭馆后,当她喜滋滋跑回后台换衣服的时候,却乐极生悲了,她竟然把衣服勾破了,而那件衣服的价钱,大大超出了她的预估。
“两万多?”她彻底慌了。
“这是人家在法国定制的晚礼服啊,你是不是没干过模特?怎么那么不小心?”矮矮的西装男面如土色,他是这场展出的策划,原本顺顺利利的,没想到快结束了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衣服那么贵。”步宴晨急得快哭了,原本以为能赚四千,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要倒贴一万多,她上哪弄一万多去?
“算了算了,看你的样子也赔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策划叹了口气,把衣服往盒子里一扔,不耐烦地朝步宴晨挥手。
“谢谢老板。”步宴晨如释重负,自然不敢再提报酬的事,自认晦气,默默地走出会展中心,拖着沉重的心情和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万念俱灰。
正在她快要放弃意识,转入休眠状态逃避现实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微信里有个人申请加她好友,竟然是温煦。步宴晨加了他后,他立马转帐了四千给步宴晨,并留言:
“生活最美的一面,是阴霾尽头总会透出阳光。”
“谢谢。”步宴晨回道,然后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差点喜极而泣,心里呐喊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步宴晨的生活一切照旧平静着,像一潭死水。在剧院受排挤依旧是日常,只不过肖宗洋似乎改变许多,不再对她冷嘲热讽,但也没表现有多关心她,只是被欺负得紧了,会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民国之冬》首演在即,步宴晨依旧没拿到像样的角色,只有一场父亲去世的哭戏,谁都不愿演,周树离最终找了步宴晨。
“宴晨,这场戏,你来演吧。”排练的间隙,周树离把步宴晨从演背景的人群里叫出来。
“没人演了才找我?”
周树离笑了笑:“宴晨,你知道我为什么冷落你这么久吗?你是个很有才华的演员,但你太过固执,认死理,性子又急躁,不懂得和同事合作。你要知道,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特别是我们舞台剧,不能后期剪辑全靠临场发挥,你要是和同事平时相处不好,舞台上就配合不好,你再优秀,能一个人支撑一场戏吗?这一年多来,我冷落你,时不时的为难你,就是要你好好反省,好好地把身上的尖锐给磨一磨。宴晨,我爱惜你的才华,可是你不能让我在你和整个剧团之间做选择,这点你应该明白的。”
步宴晨点了点头。
“这场哭戏,其实是第二幕的一个高潮,也是整个剧的一个拐点,我希望你来演,因为只有你,才能把那种感情宣泄到位,把高潮推到我预想的高度。宴晨,我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你和宗洋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不瞒你说,下个剧,我打算为你和宗洋两个人,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步宴晨微微一怔。
周树离脱下鸭舌帽,摸了摸光滑的脑门,对步宴晨许诺说:“我以前对你说过,你是我们剧团的希望,所以当年你刚进剧团,我就把你捧成女主角,你知道我是顶着很大压力的。直到今天,我对你的看法依旧没变。这一年来,你的戏份即便再少,表演水平也保持在一个相当的高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这场哭戏我就拜托你了,下一个剧本,我会遵守诺言,重新让你当女主角,当然,前提是你得和同事们和谐相处。”
步宴晨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沐并不是个喜欢看剧的人,但这几个月来,他倒成了天鹰剧场的常客,目的只有一个,考察步宴晨。今天是天鹰剧场的新剧《民国之冬》首演的日子,沈沐早早的来到剧场VIP雅座,他打算就在今天做出决定,要么收了这个徒弟,要么彻底放弃。
剧幕缓缓拉起,演出开始,这部剧讲的是解放战争时期,一个革命文青在农村发动群众,爱上农民小伙,小伙带着父老,投奔八路的故事。
孙菲菲演文青,一上来就端着,知识青年的娇气凛然于脸上。沈沐暗自摇头,当年那些在敌后做工作的文青要都像这样,蒋委员长九泉之下都能笑醒。
肖宗洋演农村小伙,但他刚上场就像已经参加了八路,说话字正腔圆,情绪上来就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沈沐无语地闭上眼睛,心想既然农民的觉悟那么高,文青还下乡干嘛?就为了谈场恋爱吗?
“现在这些革命题材剧越来越雷了。”坐在旁边的大叔一脸不满地抱怨着:“这些小演员,就知道耍帅,一点杀气都没有,你看看把革命队伍演成什么样了?真该把他们扔中东战场上锻炼两年再回来。”
沈沐淡淡一笑,心想还两年?两天就回不来了。
第一幕结束,观众议论纷纷,一片嘈杂,几个主演完全没入戏,甚至跳戏,令观众大失所望。
周树离此时正和剧团领导一起坐在第一排,听到观众恶论如潮,脸上表情自然不好看。他知道问题出在演员,但他也着实没法子,现在正是剧院青黄不接的时候,有演技的演不了这么年轻的角色,年轻的演员没经验。
孙菲菲和肖宗洋,都是第一次挑大梁,难免紧张,发挥不如人意,这都在周导的意料之中。但即便再差,也总要给他们锻炼的机会,只要孙菲菲和肖宗洋能锻炼出来,他们往后就能成为步宴晨的一双翅膀,他们三个,一定能让“天鹰”飞到更高的天空。
周树离设想得很美好,但现实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直到第二幕开始,舞台下的嘈杂之声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响如小溪汇流成河,甚至有盖过舞台上演员声音的趋势。
步宴晨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出场了。
剧情进展到阎锡山的部队来到村庄抓壮丁,步宴晨的“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拉着装壮丁的车不松手,被拖着跑了两里路,最后被一个士兵拿刺刀在胸口刺了一刀,倒在血泊之中。
“爹!”步宴晨是跑进舞台的,为了体现她也一直跟着车跑,上场前,她在后台快跑了两分钟,所以一上舞台,就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给人的感觉就和其他人不一样,非常真实。
这时台下嘈杂声依旧,但微微弱了几分。
她看到舞台的“公路”中间躺着个男人的时候,脚步明显放慢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灵魂出窍,走路像踩在棉花上,摇晃着,一步一步走向这个男人。
“爹?”她疑惑地轻吟了一声,走近那个男人的同时,她双手捂住了嘴,然后如同瞬间失重般“咚”一声跪倒在那个男人的尸体前。
“喔,这一跪需要勇气啊,膝盖上绑东西了吧?”旁边的大叔眼睛一亮,表情认真起来。于此同时,台下的杂音变得越来越细微。沈沐也挺直了身子,凝神注视着台上的步宴晨。
她低着头,紧紧地抓着那男人的衣服,整个人开始战栗,眼泪顺着她的脸庞“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整个剧场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她猛地抬头,然后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把地上的男人翻了过来。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沈沐看见她整张脸都哭花了,她脸上那种悲伤的表情,就像无形的手,能隔空揪住人的心脏。
她不大喊大叫,就那么哭着,身体晃着,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看着死去的爹的脸。直到村民们赶到,把她拉开时,她才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别拉我!”她甩掉拉着她的手,猛地尖叫一声,悲伤的颤音仿佛破开这钢筋混凝土的穹顶,直冲天际。
“好!!这小女孩演得好,绝了!”观众们眼睛都看直了,正好这幕戏落幕,那位大叔带头鼓起掌来:“能看到这样的表演,也算值回票价了。”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观众们的反应虽然不算非常热烈,但和第一幕结束时,简直天壤之别。这些掌声,都是只给步宴晨一个人的。
沈沐站起身,他没必要再坐在这里了,他已然有了决定。
“18,让人送一束花到天鹰剧院,中间插一支迷迭香雾剂,收件人步宴晨。”沈沐一边走出剧院,一边用手机对18下达口令。
“是,需要落款吗?”
“就写沈沐吧。”

步宴晨灵光一闪的表演,未能挽救这部剧的声誉,谢幕后,周树离主动负荆请罪,剧团领导虽然知道周导如此用人的用意,但依旧对他表达了不满。
周树离送走领导和记者后,把演员集中在后台的排练房里,面色不善地看着众人。一众演员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在周树离搜肠刮肚地酝酿教训演员的辞藻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快递小哥探进半个脑袋,问:“步宴晨在这里吗?”
步宴晨坐在门口,对他说我就是。快递小哥轻轻推开门,拿出一大束色彩斑斓的玫瑰花,捧到步宴晨面前,然后拿出单子:“请您签收一下。”
“给我的?”步宴晨眼神中透露出极大的疑惑。
“哇,这么大一束彩虹玫瑰?步宴晨,你是不是找了有钱的男朋友?”坐她后面的一个男的压着声音感叹了一句。
“别瞎说。”步宴晨瞥了他一眼。
“彩虹玫瑰很贵的,这一束估计不少钱。”那男的一阵叹息:“愣着干嘛?不看看谁送的吗?”
“沈沐?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哪个粉丝送的吗?”步宴晨一阵惊喜。
“宴晨,你先回去吧。”周树离看了步宴晨一眼,对她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好听,你就不用听了。”
步宴晨默默地点了点头,捧着花,走出排练室。只是她走的时候,没发现孙菲菲看她的眼神已经怨恨嫉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她眼睛能射出高能光线的话,步宴晨此刻身上一定有无数个窟窿。

步宴晨骑着车,载着一大束彩虹玫瑰,一路傻笑。真好,自己的表演终于被观众肯定了。
一拿回出租屋,她就把花放在床头柜上,顿觉整个房间的霉味一扫而空,满溢着花的芬芳。
这一晚,步宴晨觉得自己睡得特别香,特别舒服,就像睡在一张高级的乳胶床垫上,整个背被柔和地托着,被子也特别舒服、轻盈,但却厚实,有种丝滑的质感,直到步宴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那种美好的感觉也还没散去。
“等等!”步宴晨按了一下身下的床,怎么那么软?被子,怎么那么柔滑,她一下坐起身,睁大双眼环顾周围,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落地玻璃门,雕花的电视背景墙,实木纹理的护墙板,还有造型别致的吊顶和水晶吸顶灯。
“你醒了?”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步宴晨望向门口,发现房门虽然敞开着,却一个人也没有。
“谁?”步宴晨后背毛孔一阵收缩,抱紧了被子,身体慢慢往后移动。
“是我。”突然,一个头上闪着两点猩红,身子黑不溜秋的东西从地下跳上床,把步宴晨吓得尖叫一声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不需要害怕,我不会咬人,我是机械狗,你可以叫我18。”
步宴晨小心翼翼拉下被子,露出一只眼睛,果然看到自己面前蹲着的,是一只机械狗,两只红红的眼睛似乎是摄像机,身子上覆盖着一片片黑色的“皮肤”,金属结构的骨架从“皮肤”的缝隙中,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穿越了吧?”步宴晨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那只会说话的,名叫18的机械狗,心里想着她是穿越到了未来还是直接穿到了平行世界?
“放心,你没有穿越,现在还是2018年。”18乖巧地回答道。
步宴晨微微松了口气,那她现在是在哪?
没等她开口问,18便告诉她:“你现在还在S市。这里与你租的地方直线距离仅3.2公里。”
步宴晨小心地摸了摸18的狗头,轻轻地拍了两下,发现这狗果然不会咬人,细细看长得……设计得还蛮可爱,慢慢放下戒备,眯起眼睛,对它说:“那么请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第三章:移山填海永不回头
“告诉她,是快递送来的。”沈沐隔着屏幕,看到18眼中的步宴晨迷惑略带恼怒的样子,却怒而无威,像极了受侵犯的小鹿,倒显得有些可爱,不禁起了几分逗弄的心,“给她看那份合约,看完放她回去。”
说完他切换屏幕,把围绕着他的七个车载显示屏,都切换成聚龙大厦的实时监控画面。
沈沐现在坐在一辆改造过的商务车里,整辆车只有驾驶席一个座位,其余空间都被电子设备占满,他正停在聚龙大厦地下停车场,耐心等待干预对象出现。
“来了。”沈沐看到柏文煜出现在一个监控画面里,立马截图进行人像处理,通过人像识别系统确定干预对象身份后,对各干预师下令:“干预对象正进入一号位,各干预师就位,核对时间,七点四十八,三十秒后行动开始。”
“OK!山猫已就位。”
“妖雀,就位。”
“刀疤就位,妖雀,这次就看你的了,话说,跟你合作了三次,却还没见过你的真面目,这次咱俩似乎有机会见面。”刀疤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一会儿见了面,希望不要太令你失望才好。”
“三、二、一,行动!”

聚龙大厦有七部电梯,其中一号电梯直通顶楼,聚龙集团董事长柏森的办公室,在中间各层都不停靠。
柏森只有一个儿子叫柏文煜,但因为从小送到国外念书,父子感情极为生疏。柏森很想把这个儿子培养成接班人,奈何柏文煜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架势,放出豪言要他爹干到八十岁直接传位给孙子,把柏森气得家里的桌子都掀翻了。
三个月前,柏森孤注一掷,也不管柏文煜愿不愿意,在办公室给他安了个桌子,不论办公、开会、出差都带着他,还专门请了个顾问教他,来了个霸王硬上弓。于是,在聚龙集团开董事会的时候,奠基剪彩的时候,会见重要外宾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一抹极不和谐的身影:穿着颜色出挑的衣服,带着各色墨镜,爆炸头耳钉是标配,吊儿郎当地斜躺在一切能躺的地方玩手机。
柏森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他给了柏文煜最高等的教育,最优质的生活,为什么自己儿子还是这么不学无术,性格乖张?如果他不愿意当接班人,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业,做父亲的当然也支持。但是最可气的就是这孩子一无所成。
“裁决!裁决!”柏文煜完全不顾现在在开董事会,依然激动地打着游戏。
“你给我滚!!马上滚!”柏森紧皱着眉头把他赶出了会议室。
出来之后,柏文煜带着他的顾问兼老师“小冬瓜”,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手舞足蹈:“哈哈!终于打到了,有了这把裁决,我就能进暗杀组,手擒大魔王!怎么样,小冬瓜?”
小冬瓜其实比柏文煜大了不止十岁,但柏文煜说他们是忘年交,所以他一个堂堂金融法律双系硕士,就变成他口中的小冬瓜。
“你高兴就好。”小冬瓜低头自己看手机,随便敷衍了他一句。
“看什么呢?”柏文煜回头,发现小冬瓜并没有替自己高兴,而是一个劲地看手机,一脸失望,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发现他正在看微博里的新闻。
“南宁东路发生车祸,美少女骑重机车被撞飞,确认死亡。照片都发出来了,长得还不错,可惜了。等等,南宁东路?不就在附近吗?”柏文煜说着走进电梯。
电梯平稳地下行到十四楼,却突然停了,柏文煜和小冬瓜相互看了一眼,都读出对方脸上的疑惑,他们坐的是一号电梯,电梯除了顶楼,照理说不会在任何一层停下。
还没等电梯门打开,柏文煜就不耐烦地按关门键,只是电梯门终究打开了一条缝,突然一只纤细的、指尖挂着血珠的手,猛地伸进来,掰住了电梯门,把他们吓了一跳。
电梯门完全打开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骑行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狂按关门键,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她似乎受了重伤,被人追着逃进了电梯。
“嘭!”那些追她的人赶到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完全关闭,外面的人不甘地在电梯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到一号电梯了,出了意外……东西还在我身上。”直到电梯继续下行,那女人似乎才松了一口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放在嘴边,对手腕上的一个装置说道。
“搞什么鬼?”柏文煜细细地观察这个女人,头上满是汗珠,脸上的血污不像是画上去的,身上的骑行服破了个洞,还往外冒着血,血滴的地上都是,脸色苍白得像纸,的确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好面熟!他看了小冬瓜一眼,却发现小冬瓜早就在看他,他眼神里写满了惊惧,这个女人,不是刚才新闻里,被撞死的那个人吗?
柏文煜只觉得后背发凉,再看她,发现她怎么看怎么没有生气,但她一直在呼吸啊,难道,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那是个假新闻,马上会有人辟谣的,我是人,不是鬼,你们不用害怕。”那个女人斜看了柏文煜一眼,对他说。
“这样?我没在怕,你是鬼我也不怕。”柏文煜尴尬一笑,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这时,电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那女人的表情陡然紧张起来,伸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对他大喊:“背靠轿厢,双腿弯曲,快!”
“怎么了?”柏文煜见那女人表情不像在开玩笑,老实地按她说的做,一秒以后,电梯灯光突然全暗,然后整个轿厢毫无预警地,猛地往下沉,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底下砸去。
“啊!”
柏文煜看着电梯指示从10突然跳到8再跳到5,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吱—吱—”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轿厢四周突然发出汽车紧急刹车时那种尖锐的声音,是轿厢刹车启动了!轿厢最终停在了二楼。
应急灯光亮起,柏文煜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女人,发现那个女人在略带迷幻色彩的橘红色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帅气,浓密黑色的大波浪披散在肩头,特别是她处乱不惊的表情和凌厉的眼神,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头顶的摄像头。
柏文煜刚想和她搭个话,问下这是什么情况,却看见那女人从衣服里拿出一支枪,没错,一支枪!
“砰!”一声,密闭空间里的枪声格外震耳,柏文煜只看到那女的掏出一支枪对准自己,已经吓得不轻,又听见枪响,吓得魂都丢了,回过神来急忙找身上的枪孔,万幸没找到,幽怨地看向那个女人,朝她吼到:“你干什么!”
那女的指了指他头顶,他才发现原来她只是把监控摄像头给打坏了,颓然长舒一口气。
“我时间不多了。”那女的从身上拿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红色圆球,递到柏文煜面前,命令道:“吞了它。”
“什么?这么大?我怎么吞得下?”柏文煜眼神更幽怨。
“要么吞这个球,要么吞子弹,给你两秒钟考虑。”那女的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脑门。
柏文煜看着球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说吞球。好在那个球似乎还有些弹性,没怎么费尽就吞了下去。
“这东西消化得了吗?”柏文煜疑虑道。
“消化不了。”
“这么大颗,要是拉不出来怎么办?”
“可以的,有人试过。”
“试……过?也是这颗吗?”柏文煜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绿了。
“当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以为世界上还有第二颗吗?”那女人冷笑:“好好保存这颗珠子,三天后我要是没死的话,我会来取,要是我死了,有人会替我来取,珠子要是不见了,他们可能会在你身体里找。”
柏文煜双目含泪,眼神已经幽怨得像刚被赶出门的小媳妇,强忍着恶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电梯门被人强行撬开,门外“呼啦”一下出现几十个黑洞洞的枪管,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背负双手,面目狰狞地看着电梯里那个女人,对她说:“妖雀,终于抓到你了。”
“妖雀”把枪放在地上,举起手,任那刀疤男的手下把她带走。刀疤男让人把妖雀带走后,走进电梯,拿出一张照片,问柏文煜:“见过照片上这个女人吗?”
柏文煜看了照片一眼,这女人不就是他刚才抓走的那个“妖雀”吗?
“你不是刚把她抓走吗?”
“哦,这样,那么抱歉了。”那男人摇着头从怀里掏出了枪。柏文煜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改口:“不对,不对,我没见过这女的,我发誓,发誓!”
刀疤男缓缓站起身,问一旁的小冬瓜:“我想,你也没见过这女人吧。”
“我视力不好,记性更差。”
“很好,我们的人可能会监视你们几天,若给你们造成困扰,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谅解。”刀疤男笑笑,走了出去,他走后,柏文煜才发现,二楼电梯门口的楼道诡异般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辛苦了,效果不错。”沈沐坐在车里一直紧盯着监视器,直到二楼电梯门关上后,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干预对象已经进入故事情节,之后,妖雀结合我们前期对干预对象的调查,跟踪调查他的行为及心理,山猫负责弥合干预对象和委托人之间的父子感情,刀疤依旧负责外部施压。”
“行,我先回去了,今天能见到妖雀的尊容,不枉此行了。”刀疤笑道。
“刀疤,你不想看看沈沐的尊容吗?”妖雀说:“沈沐,我知道你在哪里。”
“嗯?”沈沐饶有兴致地转头望向车窗外。
此时,妖雀正在聚龙大厦地下停车库,走向一辆车膜贴的格外深的商务车。
妖雀一边走,一边说:“沈沐,听说整个Destiny公司,唯一见过你的人,只有元老A,就连其他三位元老也不知道你是谁,长什么样。”
沈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来,我马上要成为公司的第二了。”妖雀走向那辆商务车,车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从侧面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你进来这么久,还不清楚规矩?”沈沐好听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
妖雀在离商务车十步路的地方站住了,确实,只有上级才能知道下属干预师的全部真实资料。
“是我好奇心太盛了,对不起。”
回应她的只有商务车开过的声音。

“沈沐大人让我带你先看一下这套房子。”18对步宴晨说道。
妈耶,这一人一狗该不会是推销房子的吧。他们哪只眼睛看出我可以买房的?
“我没钱买房。”步宴晨随意扭头看了看这房,“可能工作三十年我都买不起这套房吧。”
18瞬间停滞,沈沐大人看上的干预师脑回路真不一般,“不是让你买,跟我来。”
她被18领着,在这陌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是个高档小区里的大平层,还是顶楼,有两个大厅和七个房间,装修极为典雅。房子的主人应是爱书之人,他把一个大厅改造成了阅览室的模样,布置了回字形的书架,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书,大多是精装的旧书,科目很全,有心理学的、兵法类的、表演与艺术类等等,甚至还有建筑学、电子科学、继电保护等工科书籍。
另一个大厅被改成了健身房,放着步宴晨能够想到的所有健身器材,基本差个泳池就能开门迎客了。整个房子没有沙发、茶几和餐桌,唯一能用来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吧台。18带步宴晨参观了整个房子,除了最后一个上锁的房间,18不允许她进之外。
步宴晨有些好奇那个沈沐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她绑来,却又不见她?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她问18。
“吧台上有份合同,你看完就可以走。”
步宴晨走向吧台,看见吧台上放着一个文件袋,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份合同和两串钥匙。
“沈沐大人交代,只要你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一个字,这套房子,和地下停车位C区52号停着的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你可以无偿享用到合同期满。”
“你是说我可以住在这里?不会是那个沈沐想包养我吧?”步宴晨恼怒地皱起眉头,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大老板看了她的演出提出想要包养她的事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但她已经看了那份合同的开头,很明显那是份聘书,正规的人事合同。
“甲方承诺放弃行使节假日权利,基本工资为三千,不代缴五险一金,业务提成区间为5%至16%。”
“甲方需服从乙方在业务范围内,一切不与国家法律法规冲突的工作安排,如无合理原因违反乙方工作安排,视为单方违约,并处违约金五十万。”
“甲方对乙方公司日常业务负有严格保密的义务,合同期满如不再续约或由于任何原因双方解除合同关系,甲方承诺接受乙方监视,为期两年。若在监视期发现有任何泄密行为,甲方将承担所有责任。”
“合同最终解释权归乙方所有。”
这是合同?这明明是卖身契吧?步宴晨表面平静地放下合同,对18说:“我看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再见,不,我相信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步宴晨果断转身,快速走出门,一边走一边嘀咕抱怨:“什么破公司,基本工资才三千,提成那么点,就敢让人全年无休,毁约还要受监视两年?凭什么?害得我白白迟到了快两个小时!”

步宴晨匆匆打车回到剧院,还没进大门,就看见肖宗洋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眉头拧成疙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步宴晨,你怎么回事啊?打你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一看到步宴晨进来,他立马沉着脸向她走了过去,语气焦虑道。
“怎么了?”步宴晨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迟个到吗?难道周导发飙了?往常首演结束第二天即便不放假,也不会安排排练任务,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
“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啊?”
“我能干什么?”步宴晨讪笑,“杀人?还是放火?”
肖宗洋拿出自己的手机,把一张照片调出来,扔给步宴晨,说:“自己看。”
“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步宴晨斜了他一眼,低眼看向他手机上的照片,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紧了一下,这张照片,是她在S市消费电子展时,为AIMEI展台站台时拍的。都过了这么久,她自己都忘了这茬,到底是谁把这照片流出来的?
“今天早上,孙菲菲把这张照片和一段视频发在了剧院的微信群里,剧院领导都在的那个大群。你知道剧院领导对接私活是深恶痛绝的,她做得很绝,没给你留任何余地,就是想把你赶走。”肖宗洋对她说。
步宴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机械地把手机还给肖宗洋,脑子一片空白,果然是孙菲菲,但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领导都看见了,既有照片又有视频,她百口莫辩。
“周导找了你一早上,我带你去院长办公室吧,周导已经去为你说情了,你快去认个错,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自己去吧,别让你为难了。”步宴晨转头往楼梯上走,肖宗洋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便向外走去。
步宴晨步履沉重地走到三楼走廊,还没到院长室,就听里面传出周导愤昂的声音:“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都知道,她犯的只是个小错误,极小极小的错误,一个小女孩,人生地不熟地在这个大城市里打拼,缺钱难免,她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找了份兼职,这是有苦衷的!我早说过,她缺钱,错不在她,在我,你要处理,就处理我,你开除我!”
没想到周导竟然这么维护她,步宴晨站在院长室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老周,我知道你对那个步宴晨寄托了很大的希望……”院长的声音压得低,步宴晨几乎把耳朵贴到了门上,才听清他说的话。
“老周,‘不接私活’这个规定说是一条红线,其实说来更是我院的一个忌讳,你也知道原因,当年我们就是用这个规定把老何开除的,老何在院里人脉有多好,你也知道,如果现在一个小姑娘犯了忌讳,我们偏私,那院里那些老同志不都要为老何平反?那些老东西可都不是善茬。”
“说到底,你还不是怕老何的徒弟抢你位子。”周导一拍桌子,大骂:“我们下面的人勤勤恳恳为剧院奉献,你们上面在那勾心斗角,开什么玩笑?剧院是你一个人的吗?剧院是我们大家的,步宴晨是我这几年来收的最好的演员,铁杵都快磨成针了,你们现在要我放弃她,我做不到!”
步宴晨从来没听过周导用这么高的声调说话,即便他们戏演得再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过,在步宴晨的印象里,周导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她真的没想到周导今天竟然为了她,跟院长发那么大的火。
“周树离!你闹够了没有,步宴晨踩了剧院的底线,非开除不可,这事没得商量,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新戏观众反应那么差,是不是你对演员水准的要求降低了,是不是你的指导水平开始走下坡路了!”院长不再好言相劝,声音分贝也加大了几分。
“别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当初要培养新人的决定是跟你们通过气的,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启用新人有风险,你们要把锅全让我背可以,这锅我一个人背,但你们得把步宴晨给我留下!”周导气愤地拍响桌子。
“她留不下!周树离,你快退休了,给我省点事!”
“你们他妈一个个都没为剧院着想!一个个都算计着……”
步宴晨在门外听着周导为她竭力地嘶吼,扯着嗓门和院长舌战,她脑海中浮现出周导第一次看她表演后,冲到后台找她时的情景,想起他曾和颜悦色教她舞台技巧,为她向被她顶撞的老演员赔不是,即便后来冷落她,也还找她谈心,告诉她,“要做一个好演员,只有表演天赋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会做人。”
步宴晨的眼眶泛红,心里大骂周导是个傻瓜,他不是自己说的吗,最重要的是做人,可是今天他怎么忘了呢?他这样和院长吵,以后怎么在剧院混下去?万一和自己一样,被剧院冷落怎么办?
步宴晨含着眼泪推开门,看到周导和院长吵得脸红耳赤,心里难受得像刚拔了火罐似的。
“步宴晨,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对你的处理决定呢。”院长见步宴晨进来,把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不用商量了,我辞职。”步宴晨擦了擦眼角快满溢出来的泪珠,对周导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哭腔道:“谢谢周导的栽培之恩,宴晨铭记于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宴晨!”周导脸色一变,立马追了出来,只是追到楼梯口的时候,步宴晨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往楼下跑,他腿脚不方便,追不上了。
跑到剧院门口,步宴晨看到肖宗洋焦急地等着,脚边已经有好些烟头。
“怎么样?”肖宗洋见她跑出来,急切地问她。
步宴晨不发一语,看到肖宗洋的神情,也知道他此时此刻是真心关心自己。步宴晨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然后径直走出大门。
肖宗洋知道,以后怕是很难再见面了。之前确实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被拒绝后失了智竟然想捉弄步宴晨,想让她过得不好。但是看到她被剧团里的人欺负时,自己也并不开心。太幼稚了,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如此坚韧又耀眼的她呢?
“步宴晨,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说你一旦决定了往前走,就移山填海永不回头,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倔劲!你一定会绽放光芒的!”肖宗洋在她身后大喊。
步宴晨不回头,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挥了挥。

步宴晨感觉自己是飘回出租屋的,路上发生的一切像酒后的断片,回想不起来。
她抱着双腿,蹲坐在床上。肖宗洋说自己一定会绽放光芒的,然而现在……
“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这个月的房租今天又要到期了,手头上还有两百六十三块五毛。”她把包里的钱全倒在床上,自语道:“工资卡里还有几十块,支付宝里还有一百多,还有……没有了。”
她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问自己为什么每个月的月底都跟世界末日似的。答案毫无疑问是穷。
“要不,回去签了那个卖身契吧。”步宴晨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又不想真把自己给卖了,合同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步宴晨摸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竟没了菊花!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发现外观和自己的手机相似但明显新了很多,新到连品牌logo都不见了!显然是被人调包了,换成了一个连充电插口都没有的模型。
现在的小偷还有公德心吗?竟然对她这样一个穷到快沿街乞讨的人也下得去手。
步宴晨一气之下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还把前天吃剩下的半碗方便面倒了进去,然后把碗拿到卫生间去洗。
就在她洗碗的时候,却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她循着声音找去,发现被她扔进垃圾桶的那个模型在垃圾堆里欢快地震动着,还唱着她最爱听的那首歌。
“不会吧,难道是我的手机进化了?”
步宴晨忍着恶心从垃圾桶里把手机捡起来,屏幕亮着,桌面的图案和她原来那个手机的一模一样,画面中心显示来电人是“沈沐”。
接电话需要指纹开锁,步宴晨用自己的指纹试了试,果然成功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了两个月房租,而你的房东正在楼下,最多三分钟,她就要上来了。”一个极其温润且动听的男声入耳,说的话却让步宴晨头疼。
“你以为我会信吗?她去香港旅游了,没那么快回来……我去!”步宴晨一边说一边往窗外望去,真的看到包租婆就在楼下,正往单元门走来。

沈沐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银白色手提箱,端放在吧台上,他坐在吧台前,滑动手提箱的密码锁,只听“咔”一声,手提箱里的液压杆触发,箱子自动打开。
手提箱打开后,自动分成三层,第一层是一面可以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镜子,第二层放置着一张极为逼真的人皮面具,旁边配着附件,而第三层,是植物胶水、镊子等工具。
18安静地坐在沈沐身边,看着他缓缓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这么多年,也只有长老A一人见过您的真实面貌。”
无论是开会还是布置参与任务,只要在公司业务范围内,沈沐不是戴口罩就是戴上人皮面具,要么就是处在别人看不到他的地方。因为公司有条硬性规定,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是干预师的身份,并且知道了真实信息,当然了,也包含面貌,那么就算是暴露了,后期的任务非常容易失败,所以一旦暴露,公司就会开除此干预师,永不录用。
当然,上级干预师是可以掌握下级全部真实资料的。
戴上面具后的沈沐,刀刻般精致的五官完全被这面具压制住了,虽然这蕴含了超高科技感的面具做的也颇具匠心,但是这面貌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除了未经遮盖的眼睛,清澈如皎月。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18,去开门。”

第三章:移山填海永不回头
“告诉她,是快递送来的。”沈沐隔着屏幕,看到18眼中的步宴晨迷惑略带恼怒的样子,却怒而无威,像极了受侵犯的小鹿,倒显得有些可爱,不禁起了几分逗弄的心,“给她看那份合约,看完放她回去。”
说完他切换屏幕,把围绕着他的七个车载显示屏,都切换成聚龙大厦的实时监控画面。
沈沐现在坐在一辆改造过的商务车里,整辆车只有驾驶席一个座位,其余空间都被电子设备占满,他正停在聚龙大厦地下停车场,耐心等待干预对象出现。
“来了。”沈沐看到柏文煜出现在一个监控画面里,立马截图进行人像处理,通过人像识别系统确定干预对象身份后,对各干预师下令:“干预对象正进入一号位,各干预师就位,核对时间,七点四十八,三十秒后行动开始。”
“OK!山猫已就位。”
“妖雀,就位。”
“刀疤就位,妖雀,这次就看你的了,话说,跟你合作了三次,却还没见过你的真面目,这次咱俩似乎有机会见面。”刀疤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一会儿见了面,希望不要太令你失望才好。”
“三、二、一,行动!”

聚龙大厦有七部电梯,其中一号电梯直通顶楼,聚龙集团董事长柏森的办公室,在中间各层都不停靠。
柏森只有一个儿子叫柏文煜,但因为从小送到国外念书,父子感情极为生疏。柏森很想把这个儿子培养成接班人,奈何柏文煜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架势,放出豪言要他爹干到八十岁直接传位给孙子,把柏森气得家里的桌子都掀翻了。
三个月前,柏森孤注一掷,也不管柏文煜愿不愿意,在办公室给他安了个桌子,不论办公、开会、出差都带着他,还专门请了个顾问教他,来了个霸王硬上弓。于是,在聚龙集团开董事会的时候,奠基剪彩的时候,会见重要外宾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一抹极不和谐的身影:穿着颜色出挑的衣服,带着各色墨镜,爆炸头耳钉是标配,吊儿郎当地斜躺在一切能躺的地方玩手机。
柏森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他给了柏文煜最高等的教育,最优质的生活,为什么自己儿子还是这么不学无术,性格乖张?如果他不愿意当接班人,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业,做父亲的当然也支持。但是最可气的就是这孩子一无所成。
“裁决!裁决!”柏文煜完全不顾现在在开董事会,依然激动地打着游戏。
“你给我滚!!马上滚!”柏森紧皱着眉头把他赶出了会议室。
出来之后,柏文煜带着他的顾问兼老师“小冬瓜”,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手舞足蹈:“哈哈!终于打到了,有了这把裁决,我就能进暗杀组,手擒大魔王!怎么样,小冬瓜?”
小冬瓜其实比柏文煜大了不止十岁,但柏文煜说他们是忘年交,所以他一个堂堂金融法律双系硕士,就变成他口中的小冬瓜。
“你高兴就好。”小冬瓜低头自己看手机,随便敷衍了他一句。
“看什么呢?”柏文煜回头,发现小冬瓜并没有替自己高兴,而是一个劲地看手机,一脸失望,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发现他正在看微博里的新闻。
“南宁东路发生车祸,美少女骑重机车被撞飞,确认死亡。照片都发出来了,长得还不错,可惜了。等等,南宁东路?不就在附近吗?”柏文煜说着走进电梯。
电梯平稳地下行到十四楼,却突然停了,柏文煜和小冬瓜相互看了一眼,都读出对方脸上的疑惑,他们坐的是一号电梯,电梯除了顶楼,照理说不会在任何一层停下。
还没等电梯门打开,柏文煜就不耐烦地按关门键,只是电梯门终究打开了一条缝,突然一只纤细的、指尖挂着血珠的手,猛地伸进来,掰住了电梯门,把他们吓了一跳。
电梯门完全打开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骑行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狂按关门键,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她似乎受了重伤,被人追着逃进了电梯。
“嘭!”那些追她的人赶到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完全关闭,外面的人不甘地在电梯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到一号电梯了,出了意外……东西还在我身上。”直到电梯继续下行,那女人似乎才松了一口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放在嘴边,对手腕上的一个装置说道。
“搞什么鬼?”柏文煜细细地观察这个女人,头上满是汗珠,脸上的血污不像是画上去的,身上的骑行服破了个洞,还往外冒着血,血滴的地上都是,脸色苍白得像纸,的确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好面熟!他看了小冬瓜一眼,却发现小冬瓜早就在看他,他眼神里写满了惊惧,这个女人,不是刚才新闻里,被撞死的那个人吗?
柏文煜只觉得后背发凉,再看她,发现她怎么看怎么没有生气,但她一直在呼吸啊,难道,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那是个假新闻,马上会有人辟谣的,我是人,不是鬼,你们不用害怕。”那个女人斜看了柏文煜一眼,对他说。
“这样?我没在怕,你是鬼我也不怕。”柏文煜尴尬一笑,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这时,电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那女人的表情陡然紧张起来,伸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对他大喊:“背靠轿厢,双腿弯曲,快!”
“怎么了?”柏文煜见那女人表情不像在开玩笑,老实地按她说的做,一秒以后,电梯灯光突然全暗,然后整个轿厢毫无预警地,猛地往下沉,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底下砸去。
“啊!”
柏文煜看着电梯指示从10突然跳到8再跳到5,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吱—吱—”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轿厢四周突然发出汽车紧急刹车时那种尖锐的声音,是轿厢刹车启动了!轿厢最终停在了二楼。
应急灯光亮起,柏文煜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女人,发现那个女人在略带迷幻色彩的橘红色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帅气,浓密黑色的大波浪披散在肩头,特别是她处乱不惊的表情和凌厉的眼神,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头顶的摄像头。
柏文煜刚想和她搭个话,问下这是什么情况,却看见那女人从衣服里拿出一支枪,没错,一支枪!
“砰!”一声,密闭空间里的枪声格外震耳,柏文煜只看到那女的掏出一支枪对准自己,已经吓得不轻,又听见枪响,吓得魂都丢了,回过神来急忙找身上的枪孔,万幸没找到,幽怨地看向那个女人,朝她吼到:“你干什么!”
那女的指了指他头顶,他才发现原来她只是把监控摄像头给打坏了,颓然长舒一口气。
“我时间不多了。”那女的从身上拿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红色圆球,递到柏文煜面前,命令道:“吞了它。”
“什么?这么大?我怎么吞得下?”柏文煜眼神更幽怨。
“要么吞这个球,要么吞子弹,给你两秒钟考虑。”那女的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脑门。
柏文煜看着球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说吞球。好在那个球似乎还有些弹性,没怎么费尽就吞了下去。
“这东西消化得了吗?”柏文煜疑虑道。
“消化不了。”
“这么大颗,要是拉不出来怎么办?”
“可以的,有人试过。”
“试……过?也是这颗吗?”柏文煜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绿了。
“当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以为世界上还有第二颗吗?”那女人冷笑:“好好保存这颗珠子,三天后我要是没死的话,我会来取,要是我死了,有人会替我来取,珠子要是不见了,他们可能会在你身体里找。”
柏文煜双目含泪,眼神已经幽怨得像刚被赶出门的小媳妇,强忍着恶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电梯门被人强行撬开,门外“呼啦”一下出现几十个黑洞洞的枪管,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背负双手,面目狰狞地看着电梯里那个女人,对她说:“妖雀,终于抓到你了。”
“妖雀”把枪放在地上,举起手,任那刀疤男的手下把她带走。刀疤男让人把妖雀带走后,走进电梯,拿出一张照片,问柏文煜:“见过照片上这个女人吗?”
柏文煜看了照片一眼,这女人不就是他刚才抓走的那个“妖雀”吗?
“你不是刚把她抓走吗?”
“哦,这样,那么抱歉了。”那男人摇着头从怀里掏出了枪。柏文煜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改口:“不对,不对,我没见过这女的,我发誓,发誓!”
刀疤男缓缓站起身,问一旁的小冬瓜:“我想,你也没见过这女人吧。”
“我视力不好,记性更差。”
“很好,我们的人可能会监视你们几天,若给你们造成困扰,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谅解。”刀疤男笑笑,走了出去,他走后,柏文煜才发现,二楼电梯门口的楼道诡异般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辛苦了,效果不错。”沈沐坐在车里一直紧盯着监视器,直到二楼电梯门关上后,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干预对象已经进入故事情节,之后,妖雀结合我们前期对干预对象的调查,跟踪调查他的行为及心理,山猫负责弥合干预对象和委托人之间的父子感情,刀疤依旧负责外部施压。”
“行,我先回去了,今天能见到妖雀的尊容,不枉此行了。”刀疤笑道。
“刀疤,你不想看看沈沐的尊容吗?”妖雀说:“沈沐,我知道你在哪里。”
“嗯?”沈沐饶有兴致地转头望向车窗外。
此时,妖雀正在聚龙大厦地下停车库,走向一辆车膜贴的格外深的商务车。
妖雀一边走,一边说:“沈沐,听说整个Destiny公司,唯一见过你的人,只有元老A,就连其他三位元老也不知道你是谁,长什么样。”
沈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来,我马上要成为公司的第二了。”妖雀走向那辆商务车,车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从侧面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你进来这么久,还不清楚规矩?”沈沐好听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
妖雀在离商务车十步路的地方站住了,确实,只有上级才能知道下属干预师的全部真实资料。
“是我好奇心太盛了,对不起。”
回应她的只有商务车开过的声音。

“沈沐大人让我带你先看一下这套房子。”18对步宴晨说道。
妈耶,这一人一狗该不会是推销房子的吧。他们哪只眼睛看出我可以买房的?
“我没钱买房。”步宴晨随意扭头看了看这房,“可能工作三十年我都买不起这套房吧。”
18瞬间停滞,沈沐大人看上的干预师脑回路真不一般,“不是让你买,跟我来。”
她被18领着,在这陌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是个高档小区里的大平层,还是顶楼,有两个大厅和七个房间,装修极为典雅。房子的主人应是爱书之人,他把一个大厅改造成了阅览室的模样,布置了回字形的书架,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书,大多是精装的旧书,科目很全,有心理学的、兵法类的、表演与艺术类等等,甚至还有建筑学、电子科学、继电保护等工科书籍。
另一个大厅被改成了健身房,放着步宴晨能够想到的所有健身器材,基本差个泳池就能开门迎客了。整个房子没有沙发、茶几和餐桌,唯一能用来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吧台。18带步宴晨参观了整个房子,除了最后一个上锁的房间,18不允许她进之外。
步宴晨有些好奇那个沈沐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她绑来,却又不见她?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她问18。
“吧台上有份合同,你看完就可以走。”
步宴晨走向吧台,看见吧台上放着一个文件袋,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份合同和两串钥匙。
“沈沐大人交代,只要你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一个字,这套房子,和地下停车位C区52号停着的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你可以无偿享用到合同期满。”
“你是说我可以住在这里?不会是那个沈沐想包养我吧?”步宴晨恼怒地皱起眉头,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大老板看了她的演出提出想要包养她的事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但她已经看了那份合同的开头,很明显那是份聘书,正规的人事合同。
“甲方承诺放弃行使节假日权利,基本工资为三千,不代缴五险一金,业务提成区间为5%至16%。”
“甲方需服从乙方在业务范围内,一切不与国家法律法规冲突的工作安排,如无合理原因违反乙方工作安排,视为单方违约,并处违约金五十万。”
“甲方对乙方公司日常业务负有严格保密的义务,合同期满如不再续约或由于任何原因双方解除合同关系,甲方承诺接受乙方监视,为期两年。若在监视期发现有任何泄密行为,甲方将承担所有责任。”
“合同最终解释权归乙方所有。”
这是合同?这明明是卖身契吧?步宴晨表面平静地放下合同,对18说:“我看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再见,不,我相信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步宴晨果断转身,快速走出门,一边走一边嘀咕抱怨:“什么破公司,基本工资才三千,提成那么点,就敢让人全年无休,毁约还要受监视两年?凭什么?害得我白白迟到了快两个小时!”

步宴晨匆匆打车回到剧院,还没进大门,就看见肖宗洋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眉头拧成疙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步宴晨,你怎么回事啊?打你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一看到步宴晨进来,他立马沉着脸向她走了过去,语气焦虑道。
“怎么了?”步宴晨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迟个到吗?难道周导发飙了?往常首演结束第二天即便不放假,也不会安排排练任务,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
“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啊?”
“我能干什么?”步宴晨讪笑,“杀人?还是放火?”
肖宗洋拿出自己的手机,把一张照片调出来,扔给步宴晨,说:“自己看。”
“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步宴晨斜了他一眼,低眼看向他手机上的照片,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紧了一下,这张照片,是她在S市消费电子展时,为AIMEI展台站台时拍的。都过了这么久,她自己都忘了这茬,到底是谁把这照片流出来的?
“今天早上,孙菲菲把这张照片和一段视频发在了剧院的微信群里,剧院领导都在的那个大群。你知道剧院领导对接私活是深恶痛绝的,她做得很绝,没给你留任何余地,就是想把你赶走。”肖宗洋对她说。
步宴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机械地把手机还给肖宗洋,脑子一片空白,果然是孙菲菲,但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领导都看见了,既有照片又有视频,她百口莫辩。
“周导找了你一早上,我带你去院长办公室吧,周导已经去为你说情了,你快去认个错,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自己去吧,别让你为难了。”步宴晨转头往楼梯上走,肖宗洋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便向外走去。
步宴晨步履沉重地走到三楼走廊,还没到院长室,就听里面传出周导愤昂的声音:“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都知道,她犯的只是个小错误,极小极小的错误,一个小女孩,人生地不熟地在这个大城市里打拼,缺钱难免,她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找了份兼职,这是有苦衷的!我早说过,她缺钱,错不在她,在我,你要处理,就处理我,你开除我!”
没想到周导竟然这么维护她,步宴晨站在院长室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老周,我知道你对那个步宴晨寄托了很大的希望……”院长的声音压得低,步宴晨几乎把耳朵贴到了门上,才听清他说的话。
“老周,‘不接私活’这个规定说是一条红线,其实说来更是我院的一个忌讳,你也知道原因,当年我们就是用这个规定把老何开除的,老何在院里人脉有多好,你也知道,如果现在一个小姑娘犯了忌讳,我们偏私,那院里那些老同志不都要为老何平反?那些老东西可都不是善茬。”
“说到底,你还不是怕老何的徒弟抢你位子。”周导一拍桌子,大骂:“我们下面的人勤勤恳恳为剧院奉献,你们上面在那勾心斗角,开什么玩笑?剧院是你一个人的吗?剧院是我们大家的,步宴晨是我这几年来收的最好的演员,铁杵都快磨成针了,你们现在要我放弃她,我做不到!”
步宴晨从来没听过周导用这么高的声调说话,即便他们戏演得再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过,在步宴晨的印象里,周导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她真的没想到周导今天竟然为了她,跟院长发那么大的火。
“周树离!你闹够了没有,步宴晨踩了剧院的底线,非开除不可,这事没得商量,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新戏观众反应那么差,是不是你对演员水准的要求降低了,是不是你的指导水平开始走下坡路了!”院长不再好言相劝,声音分贝也加大了几分。
“别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当初要培养新人的决定是跟你们通过气的,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启用新人有风险,你们要把锅全让我背可以,这锅我一个人背,但你们得把步宴晨给我留下!”周导气愤地拍响桌子。
“她留不下!周树离,你快退休了,给我省点事!”
“你们他妈一个个都没为剧院着想!一个个都算计着……”
步宴晨在门外听着周导为她竭力地嘶吼,扯着嗓门和院长舌战,她脑海中浮现出周导第一次看她表演后,冲到后台找她时的情景,想起他曾和颜悦色教她舞台技巧,为她向被她顶撞的老演员赔不是,即便后来冷落她,也还找她谈心,告诉她,“要做一个好演员,只有表演天赋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会做人。”
步宴晨的眼眶泛红,心里大骂周导是个傻瓜,他不是自己说的吗,最重要的是做人,可是今天他怎么忘了呢?他这样和院长吵,以后怎么在剧院混下去?万一和自己一样,被剧院冷落怎么办?
步宴晨含着眼泪推开门,看到周导和院长吵得脸红耳赤,心里难受得像刚拔了火罐似的。
“步宴晨,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对你的处理决定呢。”院长见步宴晨进来,把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不用商量了,我辞职。”步宴晨擦了擦眼角快满溢出来的泪珠,对周导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哭腔道:“谢谢周导的栽培之恩,宴晨铭记于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宴晨!”周导脸色一变,立马追了出来,只是追到楼梯口的时候,步宴晨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往楼下跑,他腿脚不方便,追不上了。
跑到剧院门口,步宴晨看到肖宗洋焦急地等着,脚边已经有好些烟头。
“怎么样?”肖宗洋见她跑出来,急切地问她。
步宴晨不发一语,看到肖宗洋的神情,也知道他此时此刻是真心关心自己。步宴晨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然后径直走出大门。
肖宗洋知道,以后怕是很难再见面了。之前确实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被拒绝后失了智竟然想捉弄步宴晨,想让她过得不好。但是看到她被剧团里的人欺负时,自己也并不开心。太幼稚了,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如此坚韧又耀眼的她呢?
“步宴晨,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说你一旦决定了往前走,就移山填海永不回头,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倔劲!你一定会绽放光芒的!”肖宗洋在她身后大喊。
步宴晨不回头,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挥了挥。

步宴晨感觉自己是飘回出租屋的,路上发生的一切像酒后的断片,回想不起来。
她抱着双腿,蹲坐在床上。肖宗洋说自己一定会绽放光芒的,然而现在……
“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这个月的房租今天又要到期了,手头上还有两百六十三块五毛。”她把包里的钱全倒在床上,自语道:“工资卡里还有几十块,支付宝里还有一百多,还有……没有了。”
她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问自己为什么每个月的月底都跟世界末日似的。答案毫无疑问是穷。
“要不,回去签了那个卖身契吧。”步宴晨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又不想真把自己给卖了,合同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步宴晨摸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竟没了菊花!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发现外观和自己的手机相似但明显新了很多,新到连品牌logo都不见了!显然是被人调包了,换成了一个连充电插口都没有的模型。
现在的小偷还有公德心吗?竟然对她这样一个穷到快沿街乞讨的人也下得去手。
步宴晨一气之下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还把前天吃剩下的半碗方便面倒了进去,然后把碗拿到卫生间去洗。
就在她洗碗的时候,却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她循着声音找去,发现被她扔进垃圾桶的那个模型在垃圾堆里欢快地震动着,还唱着她最爱听的那首歌。
“不会吧,难道是我的手机进化了?”
步宴晨忍着恶心从垃圾桶里把手机捡起来,屏幕亮着,桌面的图案和她原来那个手机的一模一样,画面中心显示来电人是“沈沐”。
接电话需要指纹开锁,步宴晨用自己的指纹试了试,果然成功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了两个月房租,而你的房东正在楼下,最多三分钟,她就要上来了。”一个极其温润且动听的男声入耳,说的话却让步宴晨头疼。
“你以为我会信吗?她去香港旅游了,没那么快回来……我去!”步宴晨一边说一边往窗外望去,真的看到包租婆就在楼下,正往单元门走来。

沈沐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银白色手提箱,端放在吧台上,他坐在吧台前,滑动手提箱的密码锁,只听“咔”一声,手提箱里的液压杆触发,箱子自动打开。
手提箱打开后,自动分成三层,第一层是一面可以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镜子,第二层放置着一张极为逼真的人皮面具,旁边配着附件,而第三层,是植物胶水、镊子等工具。
18安静地坐在沈沐身边,看着他缓缓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这么多年,也只有长老A一人见过您的真实面貌。”
无论是开会还是布置参与任务,只要在公司业务范围内,沈沐不是戴口罩就是戴上人皮面具,要么就是处在别人看不到他的地方。因为公司有条硬性规定,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是干预师的身份,并且知道了真实信息,当然了,也包含面貌,那么就算是暴露了,后期的任务非常容易失败,所以一旦暴露,公司就会开除此干预师,永不录用。
当然,上级干预师是可以掌握下级全部真实资料的。
戴上面具后的沈沐,刀刻般精致的五官完全被这面具压制住了,虽然这蕴含了超高科技感的面具做的也颇具匠心,但是这面貌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除了未经遮盖的眼睛,清澈如皎月。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18,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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