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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泳

午翰 著

美文同人连载

一年一度的武汉国际渡江节即将开始,参加横渡活动的18岁高三美术生秦朗却忧心忡忡。此时,身为富商的父亲因官司缠身而前途未卜;女友夏光媚在和他互画彼此的裸体画之后,突然与他若即若离,说好答应看他横渡长江,却没有出现;多年前母亲意外离世,秦朗誓言横渡长江来纪念她,却在游泳时突然看到母亲的幻影……各种心理纠缠之下,秦朗横渡长江失败。他找到夏光媚,意外得知她遭人强奸而怀孕,一直独自承担痛苦。之后,夏光媚出现先兆流产。为保护夏光媚,秦朗只好承认是他所为。随后,夏光媚远走异国留学,而秦朗被学校劝退。

主角:   更新:2023-08-07 22: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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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少年泳》,由网络作家“午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年一度的武汉国际渡江节即将开始,参加横渡活动的18岁高三美术生秦朗却忧心忡忡。此时,身为富商的父亲因官司缠身而前途未卜;女友夏光媚在和他互画彼此的裸体画之后,突然与他若即若离,说好答应看他横渡长江,却没有出现;多年前母亲意外离世,秦朗誓言横渡长江来纪念她,却在游泳时突然看到母亲的幻影……各种心理纠缠之下,秦朗横渡长江失败。他找到夏光媚,意外得知她遭人强奸而怀孕,一直独自承担痛苦。之后,夏光媚出现先兆流产。为保护夏光媚,秦朗只好承认是他所为。随后,夏光媚远走异国留学,而秦朗被学校劝退。

《少年泳》精彩片段

我就是这样子
我就是这副德性
当我想笑的时候
我就哈哈大笑
我爱喜欢我的人
这不该是我的缺点吧
——【法国】雅克·普莱维尔《我就是这个样子》
·
5月5日,是秦朗18岁生日,正好星期天。父亲隐隐有些不对劲,看不到人。李翠彤正坐着月子。只有光媚来到秦朗的新住处,陪他庆生。
中午,奶奶提前做好饭菜,煨好了武汉常见的土鸡汤,然后,略有愧意地说:“小朗,我们想去看看姑娘,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晚饭,你把汤和菜热一下,我们要晚点回来。”
秦朗爽朗地笑道:“你们去吧,别担心我!”
奶奶也姓秦,今年60岁,圆圆的脸,矮胖身材,言语常笑。老伴姓张,大她3岁,头发微白,身材高瘦,待人和气。两人一看都是朴实厚道的人。据说,秦奶奶年轻时患了不孕之症,后来抱养了一个女孩,虽无血缘,但多年来视为己出,待之不薄。秦奶奶当保姆后,女儿经人介绍,嫁到了武汉。男方是个的士司机,脾气暴躁。结婚多年,夫妻关系并不好。老两口有时愁眉苦脸的,时不时要过去看望一下女儿。
“这下,我们可以过二人世界了!”秦朗高兴地对光媚说。
光媚正拿着一个不锈钢汤勺若有所思,听了他的话,就对着那光洁的汤勺表面笑了笑,算是回应。
“我想起一个段子,说男人爱慕虚荣,会照镜子打理自己。女人呢,不可理喻,她们会用任何闪光的表面检查自己:镜子、勺子、商店橱窗、光头佬的后脑勺,你现在做到了第二层。”秦朗笑嘻嘻地说。
“讨厌,你拐着弯骂我!”光媚立即明白过来。
嬉闹了一阵,俩人开始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秦朗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愿望。光媚咯咯一笑:“生日许愿,一般是双手交叉握拳,你怎么双手合十,像是在向菩萨祷告?”说着,她夸张地模仿秦朗的动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这可怜的人吧,我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秦朗被光媚逗乐了,问道:“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光媚眨着眼睛,一脸调皮地看着他:“跟我有关吗?跟我无关就算了!”
“当然跟你有关!我希望横渡长江的时候,你能够在我身旁,见证奇迹的时刻!”秦朗急着说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光媚娇嗔地说,“我不用见证奇迹的时刻,因为你横渡长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它不是奇迹!”
“那你会陪着我吗?”
“你说呢?”光媚笑着答。
“你说呢”,是光媚的一句口头禅,它似乎代表着一种疑问或不确定,又似乎代表着一种不言而喻或默契。同时,她这样说,也把决定的空间留给了对方。
曼妙的音乐响起,香醇的葡萄酒斟上,俩人像成熟的绅士和优雅的淑女一样,举起高脚杯,秦朗说:“干杯!”光媚说:“Cheers!”
上午还阴沉沉的天,此时竟露出大半个太阳。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落在饭桌的近处,一会儿注视着地上惬意的两双脚,一会儿仰望着笑吟吟的两张脸。有了光明的青睐,世界瞬间变得安详。
空中弥漫的是《impossible》的旋律,原唱是美国女歌手Shontelle,但秦朗更喜欢英国男歌手JamesArthur的演唱。歌词写道:
Irememberyearsago
我仍然记得多年以前
SomeonetoldmeIshouldtake
有人告诉我一定要小心
Cautionwhenitcomestolove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Idid,Idid
我这样做了,我做了
AndyouwerestrongandIwasnot
你很强大,而我不是
Myillusion,mymistake
我的幻想也是我的错误
Iwascareless,Iforgot
我真是粗心,我忘记了
Idid
我确实忘记了
这首歌虽然好听,但其实是一段伤感的音乐。可他们哪顾及歌词的内容,此刻,他们需要的,只是美酒、音乐、阳光制造的浪漫情调。
呜——呜,一只狗狗从院子里跑进来,摇着尾巴向他们讨着好。“哎呀,我忘了给铛铛喂东西了!”秦朗道。光媚一听,就准备拿桌上的鸡骨头给它吃。
“别!”秦朗赶紧阻止她,“贵宾犬一般情况下不能吃骨头的,特别是鸡鸭的骨头,要是卡住喉咙,就危险了!”
光媚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手。
秦朗从旁边找来一些狗粮,铛铛兴奋地吃了起来。
这只狗是母亲生前精心豢养的宠物,每当看到它,秦朗就会想起母亲。母亲曾说,贵宾犬智商极高,在世界最聪明的狗排名中高居第二。它活跃机警,行动优雅,给秦朗的成长岁月带来不少快乐。
简单收拾了碗筷,秦朗和光媚来到院子里。院子不大,四周半高的黑色铁栏杆上缠满了青藤,在娇小细密的绿叶掩映下,分不清谁是青藤,谁是栏杆。院子的左前方搭着一方木架,一株遒劲的葡萄藤沿着木架铁丝爬上去,拖家带口似的把它的枝叶挂满了天空,偶尔几串极嫩小青绿的葡萄吊在半空,不经意地宣誓着生命的灵动和可爱。院子的右前方是一株樱桃树,也许空间有限,它长得并不茁壮,纤细的身干勉力撑着一些疏朗的枝叶,不等你去怜悯,它竟不甘寂寞地开了一些小白花,默然淡然,娇羞清纯,恰似小家碧玉的女人。沿着一圈栏杆,摆放着大大小小二十几个花盆,常见的有铁树、吊兰、蔷薇、芦荟、绿萝、铁线蕨、矮牵牛、君子兰、仙人掌、滴水观音等。在阳光的沐浴下,高矮粗细的干,厚重轻薄的枝,青浅绿深的叶,红白疏密的花,构成了一个微小的丛林世界。小院外是种着樟树和桂树的小树林,葳蕤茂密,就像看家护院的卫士。由于房子位于小区的边缘,这里倒很少有人走过。这些花草,除葡萄藤原先就有,现在经过整饬之外,其余的,都是应秦朗的要求或买或种或移植过来的。秦朗想营造清新的环境,却苦了张爷爷为此奔波忙碌。幸亏他很有耐性,加之以前也养过花花草草,所以才有如今的郁郁葱葱。
虽没有侍弄花草的耐性,但秦朗有钟情花草的热忱。亲近它们,会有贴近大自然的自在和一亲芳泽的快感。灰蒙蒙的街市,让人压抑。污浊的空气,让人不安。比起汹涌的人流车流,拥挤的高楼大厦,以及纵横交织的高架桥,城市的花草实在少得可怜。如果钢筋水泥是男人,那花草树木便是女人。没有花红草绿,你看不到城市的柔美、绚烂,以及蓬勃的生机。既然这样,人们只能寄望于另辟蹊径,营造自己的满庭花香。此时的光媚,便是满庭花香中一株美丽的花。秦朗曾想把她比作牡丹,但觉得太雍容华贵而高不可攀;比作桃花,又觉得太娇艳勃发而俗不可耐;比作兰花,又觉得太高洁素雅而望而却步。比作樱花、梨花、海棠、茉莉,等等,都觉得是老生常谈。后来,秦朗发现一种花,叫忽地笑,让他眼前一亮。据说每逢初夏时节,她原本繁茂的丛丛碧叶,会毫无声息地凋零,直到无影无踪。到仲夏,其花茎又在忽然之间拔地而起,绽放出风韵独具、金黄灿烂的花朵来,真是令人惊喜和愉悦。这倒很契合光媚的气质。无论是花名,还是盛开之状,都会让秦朗想到光媚不经意的粲然一笑,那种笑是多么美好!
这天是立夏,但天气微凉。爱美的女人是不怕冷的。光媚穿着浅绿色碎花裙,搭一件松散的橘黄薄毛衫,迎接夏天的到来。柔和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镶了一道暖暖的金边。看得兴起,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拥挤的花盆,鞠身下去,一会儿摸摸绿叶,一会儿闻闻花香,偶一回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靥。秦朗是多么喜欢这张脸啊,白皙,柔嫩,细腻,散着淡淡的光泽,犹如一块海玻璃,经过上百年的海水冲刷和打磨,才生出如今的恬淡寂静又超凡脱俗。如果说眼睛是心灵之窗,那么光媚最漂亮的,应该是她的嘴唇,像苏轼评价陶渊明的诗歌一样,她的嘴唇“质而实绮,癯而实腴”。不,这还不够!她的嘴唇最与众不同的,是轻轻微张着,永远保持一种微笑的状态。有了这种亲和的微笑,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柔柔一动,便锦上添花般增添了无限的善意。当然,有些微笑和眼神,是只属于秦朗的,只有他能体会出来,享受得到。
世间有很多美丽女人的脸,或端庄,或精致,或冷艳,或叛逆……但光媚的美是经久耐看和意犹未尽的,这种魅力在于她与生俱来的善意。有了善意,美才有了灵魂。美,却绝世独立,只能叫真美,而不能叫真善美!光媚的美也许不是最出众的,但却是最让人舒服的。秦朗喜欢这种舒服的美,记得,它曾在母亲的脸上出现过。
秦朗静静地站在一旁,欣赏光媚在花草中翩跹。随着身体的起伏,光媚的马尾辫神气地跳跃着,宛若晨曦中骄傲的雄鸡。一绺长长浅浅的鬓发,在灿如荷花的脸颊旁轻扬,恰似夏日黄昏快乐的蜻蜓。沿着柔和的背脊往下,是那翘起的臀部,它被轻软的裙子覆盖着,露出圆顺而可爱的曲线。还有那胸口——那胸口在光媚低头弯腰之时,竟露出两小瓣白白的肉……哦,一切多么美好!
“你太贪婪了,把这么多花花草草据为己有,知不知道广大同胞还生活在雾霾之中?”光媚突然扭头笑道。
“什么?你说什么?”秦朗看得出神,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你看什么啊?都出神入化了!”光媚直起身来。
“你真美!”秦朗喃喃地说。
光媚赧然一笑,要过来与他理论。“等一下,不要动!”秦朗连忙拿出手机,“我要留下这美丽的一刻!”
光媚没有拒绝,很配合地摆了几种姿势,演绎着刁萌鬼怪各种表情。
“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作为我的生日礼物!”秦朗进一步要求。
“我不是送了你礼物吗?”光媚笑着问。
“我想画一个最最漂亮的你!”
“难道我平时不漂亮?”光媚盯着看。
“当然漂亮!以前是最漂亮的,现在是最最漂亮的!”
“怎么画?”光媚拿他没办法。
“我想,我想……”秦朗吞吞吐吐,为突然冒出的灵感和冲动而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想,画一个裸体的你!”
“什么?”光媚吃了一惊。
秦朗知道她听清楚了,便只是笑着看着她,不再重复。
“为什么要这样?”光媚的脸倏地红了,早前喝葡萄酒漾起的微晕还未散,现在又多了一些娇羞。
“因为,因为,”秦朗还想以生日为借口,但觉得太单薄,于是眼珠一转,“法国有个印象派大师,叫皮埃尔·朗琴,他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一个画画的人,如果没有画过一个裸体,那他永远当不了一个大师。”
“皮埃尔·朗琴?我怎么没听说这个人?”光媚一脸狐疑,“皮埃尔,倒像法国人的名字。朗琴,朗琴,咦,不就是你秦朗反过来说吗?好啊,秦朗,你居然编瞎话来骗我!”说着,光媚挥着小手要打秦朗。
秦朗在半空中接住她的手,顺势往怀里一拉,两个人瞬间挨在了一起。
“怎么样?”秦朗轻轻地问。
光媚挣开他的手,调皮地反问道:“你说呢?”
秦朗最害怕这句话,这是同意,还是拒绝?明明是光媚拿主意,怎么变成了他?
“我觉得可以!”
“那——”光媚的语气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大脑在快速地运转。
秦朗以为光媚会说“那怎么可以”,结果她轻松地说:“那好吧!”正待惊喜,光媚的话音又起:“不过,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就免谈!”
“快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秦朗很兴奋。
“在你给我画一幅裸体画之前,必须让我给你画一幅裸体画。”光媚坚定地说。
“啊?!”秦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说,法国印象派大师皮埃尔·朗琴讲:‘一个画画的人,如果没有画过一个裸体,他就永远当不了一个大师?’——我也想当大师!”光媚亦庄亦谐地看着秦朗。
秦朗被光媚的念头吓到了,这个惊吓,比他施加给光媚的,更让人猝不及防。他想过,光媚可能会断然或委婉地拒绝,或者折中地接受,比如穿着内衣让我画,但绝没有想到,她不仅接受,还想一视同仁。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交换?
“好,你不答应就算了!”光媚见他疑惑,赶紧说。
“答应,我答应!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秦朗急忙接过话,生怕机会稍纵即逝。
可话一说出口,秦朗就惶恐了。这感觉有点像给别人的画提意见,你可以随心所欲,可是,换你自己去画,别人来评,你的压力就陡然增多了。
“哪里画?不会在院子里吧?”光媚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笑。
“啊,那,进画室吧!”秦朗竟有些忐忑。
进了画室,俩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怎么画?”还是光媚先开的口。
“速写吧,每人半小时。”秦朗一边说,一边猜着光媚的心思。
“那,快脱吧!还站着干嘛?”光媚还是看热闹的表情。
“真的要脱?”秦朗显得优柔寡断。
“你说呢?”
哦,又是这句!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
我的样子
——【爱尔兰】罗伊·克里夫特《爱》
·
光媚已经拿好了画板,找了板凳坐下。
秦朗什么也不想了,便背朝着光媚看着窗外,慢慢卸下外套,脱去衬衣,最后露出颇为健硕的上身。光媚对这个后背是熟悉的,今天上午,她还陪他去了游泳馆,看着他光滑的臂膀和后背在水中自由徜徉。不过,像这样目不转睛地近距离看,也许还是第一次。秦朗的身体还算健美,得益于从小进行的游泳训练和体育锻炼。进入青春期后,秦朗开始有了自恋的倾向。他曾不止一次地,对着一面镜子,甚至多面镜子孤芳自赏。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自恋的纳喀索斯,爱慕自己,难以自拔。镜中的他,肩膀宽而厚实,轮廓分明。大臂的肌肉鼓起来,又滑下去,像遒劲的白桦树干。肩胛骨处的皮肉坚实而紧凑,微微一动,就漾出几条褶皱。一条浅浅的沟壑沿着脊椎滑下去,直到紧实的腰。臀部因此愈显得饱满而鼓起,像个山丘。山丘下,是圆实的大腿和瘦实的小腿,它们缓缓而下,修长而有力。
秦朗还是没有转身。他弯下腰,用力脱下紧身的牛仔裤,露出里面的花格子平角裤。他不喜欢穿三角裤。平角裤,带点花格子,会有夏天沙滩的感觉,这让他很放松。可现在,他必须继续脱下去。若干年后,他肯定会不断回放这一幕,在一个少女面前,一件一件地脱去自己的衣服,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双手轻轻往下一拉,终于褪去了短裤。但他没有转身,身体依然面向窗外。“可以了吗?”
光媚噗嗤一声笑起来。秦朗的屁股白光光的,与周围的肤色差别很大,好像一枚奇怪的大白印章盖在了他身上。
“你笑什么?”秦朗好奇地转过头来,半边身子突然暴露在她面前。
“啊!”光媚轻声尖叫了一下。
秦朗明白过来,赶紧转过身去。“你不敢看了吧?那好,开始画吧,就画一个背面的裸体男人。”他得意地笑道。
光媚回应倒挺快:“哪怎么行?模特必须听主人的。我还没见过裸体的男人长得什么样,转过身来吧!”
光媚的直接和大胆让秦朗既惊讶又佩服。表面看,她就是一个胸无城府活泼可爱的女孩。内心里,她却有着特立独行的个性与思想。她没有一般少女的矫揉造作和拐弯抹角,相反,倒有一种男人的开诚布公和一视同仁。这是一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在以后的人生中,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
熟悉和亲近可以把羞涩降到最低,何况现在光着身子的是秦朗,而不是光媚?光媚见多了他穿着泳裤的打扮,现在,只是扯下那块布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朗慢慢转过身来,两只手护住了下体,那怪怪的样子,很像没穿衣服的足球运动员,试图抵挡随时爆发的任意球劲射。他不知怎么办,只好望着光媚傻笑,光媚也笑着看着他。但不同的是,她是控制自己的微笑不变成大笑。到最后,俩人都忍不住了,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一笑,似乎把所有的暧昧和羞涩冲淡了。秦朗的手慢慢地,有意无意地,松开了。
“哇哦!”光媚瞅到他松开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叫了声。
秦朗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不耐烦地说:“还画不画了?”
“画了,画了!”光媚收拾好笑容,定了定神,“你向右侧着身子,让阳光照着一些,对,就这样,然后头看着窗外,左手可以扶在窗台上,嗯,右手轻轻地撑着腰,很好!眼睛要平视,看着那棵樱桃树就行了!”光媚很快设计好了姿势。
秦朗抬起左手,按了按运动手表:“准备好没有?计时开始!”
光媚观察他的身材比例,很快沙沙地画起来。
速写对美术生来说,是一项重要的基本功。速写画得好,可以带动素描、色彩等技艺方面的提高。好的速写本身就是一幅完美的艺术品。我和光媚每天要画几幅速写,以提高对形象的记忆和默写能力。
光媚渐渐平息了内心的波澜,沉浸在绘画当中。她的目光和画笔来回交替,仿佛心有灵犀的爱人,编织着一段春天的梦。
秦朗看着窗外,也慢慢放松下来。他忽然觉得,与众目睽睽下被人窥探无余的难堪相比,裸露在自己心上人的面前,其实是一种洒脱和自在!
每个人生下来,不就是赤裸裸精条条的吗?
抛弃遮掩,丢掉羞涩,撕碎所有的繁文缛节,还有什么不淡定?
无论胖或瘦,媸或妍,伪或善,能够悦纳自己,笑看人生,不就是一种本我的真实,不就是一种返璞归真吗?
这样想着,时间便倏忽过去了。偶一瞥手表,30分钟就到了。
“时间到,考生停止作画!”秦朗忘了自己正赤裸着,一边说,一边走到光媚身边,要欣赏她的速写。
光媚还在做最后的修改,猛一抬头,见他已近在咫尺,吓得赶紧扭头,脸一下红到耳根。“穿衣服了,别着凉了!”她嚷道。
秦朗观察到光媚的变化,一边回去拿衣服,一边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女汉子,不晓得害羞呢?”
穿好裤子,他光着膀子过来,继续看光媚的画。“哟,这个帅哥是谁呀?这么有型!”
“讨厌!别这么自恋好不好?”光媚打了他一下。
“画得不赖!形象到位,明暗清晰,线面自然,我给你打80分!
“切——”光媚短吁了一声,显然不满意这个评价,“好了,你的裸体画完成了,送给你作生日礼物!”
“什么意思?你想赖账?”秦朗叫道。
“赖什么?你不是要一张裸体画吗?我已经给你画好了!”光媚明知故问。
“你不能这样!”秦朗有些气恼。
“你们男生都喜欢看裸女,我知道!”光媚不满地说。
“啊?!”
“你们男生老拿着手机躲在后面看,还不怀好意地笑,你以为我不知道?”
“啊?!”
“难道你没看过裸女?”
“啊?!”
“啊什么呀?只会啊啊的。现在,你给我一个最真实的理由,如果说得诚恳,我就答应给你当模特。”光媚最后通牒。
“最真实的理由?嗯——因为,我——”秦朗看着光媚的眼睛,嗫嚅着,“我——爱你,我对你的身体充满好奇,我很想看看我最爱的人的身体,我要把她画下来,保留一辈子,作为我一生最珍贵的作品!”
光媚的眼里忽然有些湿润,那湿润后的瞳子,泛着一种心醉的光。秦朗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她。
“咱不画了好吗?”秦朗爱怜地说。
“画!我要你留我一辈子!”光媚破涕为笑,说着,挣脱他的怀抱,走向窗边,准备脱衣服。
“等一等!天气还有点凉,我怕你会冻着。”说完,秦朗打开了空调。空调好久没用了,启动半天,才吐出一些夹杂着灰尘的热气。
“外面不会看到吧?”光媚有些担心。
“别怕,外面挡住了,没人看到的。”
光媚点点头,又问:“能放点音乐吗?”
“要听什么歌?”我忙去打开电脑。
“华晨宇的《我》吧,喜欢他自我陶醉的感觉。”
秦朗搜出这首歌,点了循环播放。
音乐很快响起,房间也暖了些,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倾诉的味道。华晨宇的歌声化作一个敏感的灵魂,让人情不自禁跟他去寻觅真实的自我。光媚拿了一张方凳,坐在窗前,侧对着秦朗,开始脱衣服。
“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得赤裸裸……”
在她弯腰脱裤的时候,那对美好像柠檬一样轻垂着,阳光抹过,正好现出淡淡的柠檬黄。恍惚间,亚热带的风和日丽和果实累累宛若眼前。还没看够,光媚已站了起来,然后赤裸着慢慢转向秦朗。她的双手想护在胸前,但觉得没必要,转而护住下面,又觉得多余。最后,犹豫了片刻,她的双手就自然垂了下来。第一次真实而近距离地看到女人身体,秦朗心里翻腾得如滚烫的水花。他竭力保持着一种表面的平静,他觉得,在一个信任你的女人面前,露出原始的本能与欲望是可耻的。
终于实现长久以来一睹女人身体的愿望,秦朗心里亢奋不已。是的,这是女人的身体,它是那么年轻,娇嫩,白皙,柔滑,淡雅……就像开在幽谷里无人打扰的白色小花。只要看一眼,就永生难忘。
是的,秦朗喜欢观察。万事万物中,人是最好的观察对象,女人则是观察中的焦点。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曾说:“世界就是一部写女人的书。”她们的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千愁万绪,让你觉得万物灵长的奇妙和难以捉摸。看一个女人,就像看一本精彩的书。它的封面,它的扉页,它的内容,它的纸香,都会让你充满阅读的欲望。而男人对女人的认识,首先来自于自己的母亲,从出生时对母亲的朦胧感觉,到儿童时期的亲切依恋,到青少年时期的躁动好奇,女人的形象逐渐定格于脑海。尤其是当青春萌动,性意识觉醒之后,男人对女人的关注便扩及其他女人身上。花花绿绿的女人,就像《十日谈》里的绿鹅,看一眼,就让人恋恋不忘。对秦朗而言,母亲为他树立了第一个完美女人的形象,而光媚,是看得见母亲的影子,却异于母亲的第二个美好女人,这让他对于女人的好奇,少了份伦理的纠缠,多了份亲切和新鲜。如果说,小时候的相伴只是一种好感,那么高中时与光媚的重逢,则是一种两情相悦。母亲和光媚给他树立的女人标杆,让他开始对形形色色的女人有了兴趣。他喜欢观察她们,了解她们,仿佛看清了她们,就等于看清了整个世界。
秦朗观察一个女人,首先会观察她的眼睛。眼睛的大小凹凸,清浊明暗,似乎直接反映女人的内心世界。如果再继续观察她的眉毛,会发现它们粗细不同,深浅不一,长短各异,高翘低垂,在或单或双,或轻或重的眼皮开阖下,伴着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会有千差万别转瞬即逝的变化。与此同时,印堂或眉头的皮肤,也纷纷响应,那细微的皱痕,如春风掠过湖面,转瞬又风平浪静。他喜欢捕获这种微表情,他觉得,这是女人灵魂留下的蛛丝马迹。除了眼睛眉毛,令人动容的就是女人的唇了。女人的唇有太多变化,厚如蝉蛹,薄如绵纸,大盈若冲,小巧别致,鲜红柔嫩,恬淡幽素,当它呆板地闭合时,你看不到这个女人和这个世界的生动。只有当它或含笑不语,或低吟浅笑,或笑逐颜开时,你才感受到变幻着的数不清的风情。秦朗喜欢看光媚笑的样子,她不笑时仿佛含着笑,笑起来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映得两瓣紧致的嘴唇如飞舞的红蝴蝶。他常常为之着迷。男人爱上女人,也许就凭一张脸,或者一张脸给予的美好。
随着力比多的泛滥,秦朗对女人的关注,逐渐由脸蛋转移到身材。胸部,是一个躲不开的部位。大多数男孩,在女孩面前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当女孩的视线离开,他们便情不自禁地偷看一眼。不过,这种偷看总让人失望。校园里的女孩往往穿着宽松的校服,除了过于肥胖的身材万众瞩目之外,你实在无法找到真正醒目的对象。所谓的青春曲线,只能在大街上发现。那些被校纪校规包裹的身材,真正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才会骄傲地呈现出来。展现自己的青春,是女孩的权利。欣赏女孩的青春,是男孩的义务。男孩的好色和女孩的弄色,不过是一种心照不宣。与其说性感是一种赞美,不如说是赤裸裸的色诱。这种诱惑让你蠢蠢欲动,却又不能轻举妄动,最后只能发乎情而止乎礼义。
秦朗对女人胸部的冥想肇始于李翠彤。当时,李翠彤还是父亲的秘书。第一次见到李翠彤时,她紧身的上装把胸部挤得热情似火,一个豪爽的乳沟自由地呼吸着空气。那一瞬间,他的血液迅速上涌,灵魂仿佛出了窍。他不好意思正眼细看,偷偷打量一番后,心里开始摇曳多姿。但很快这些想法戛然而止——这是父亲的女人,不适合胡思乱想。不过,令他烦恼的是,越是压抑自己不去想那饱满的地方,有些念头越是不请自来。于是,他只好把注意力转向身边的同龄人,她们的胸部远没有李翠彤那么饱满,看起来就像被春日暖阳抚摸过的花苞,但尽管如此,它们却真实可信,蓄势待发。与蓬勃的成熟相比,它们不显山露水,不生拼硬凑,激起了男孩们的肉欲,却不至于泛滥。
在自我意识膨胀的青春里,少男少女们一边追求着完美,一边又不得不接受不完美的现实。随着青春的流逝,容颜的衰老,这种不完美终将会成为一种常态。因此,人,特别是女人,都是值得同情的对象。即使是容颜俏丽外表光鲜的女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存在。他常常歪着脑袋,托着下巴,眼神敏感而又挑剔地望着这些人。他把这种观察称之为“写生似的观察”,只要一拿起画笔,他似乎就能把她们画下来。
“我,美吗?”光媚恬淡地问。
“美!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风景!”
“我不是你最美的风景,我是你最美的爱!”
“是,你是我最美的爱,我爱最美的你。”
“哎,别绕了,画吧,我希望我在你眼里永远是最美的。”光媚站了一个与我先前一样的姿势。
秦朗又略微调整了角度,以迎合西斜的阳光。慵懒的阳光不甘于平淡,拂过光媚的上半身,更任性地沁入肌肤里面,使原本白皙的身体更加晶莹剔透,并散发出毛茸茸的光。此刻,阳光明媚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词,它可以是光,也可以是人。人,有了光的色彩。光,有了人的灵性。他们合二为一,诞生了新的生命。光明的舞台留给了正面,而背面是自在安详的。它无须跟明润的胸部争宠,也不必跟柔滑的小腹竞艳,它只需接受阴影的庇护,用一条淡淡柔柔的曲线,从延颈秀项滑下香脊玉背,再溜过翘臀丰股,便流溢出足够的赏心悦目。
不可想象,没有光,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怎样。但是,只有光,没有黑,世界也不真实。不要炫目的世界,只要黑白的人间。光得耀眼,黑得沉寂,才是人生。
秦朗望着光媚的身体出神,一时奇怪忽又明白,古今中外,为什么那么多人迷恋女人的身体,恐怕不光是性,还有与生俱来的原始的美!尤其伟大的,这美是活的,是有情感的!
“别发愣,画呀!”光媚听见画笔没响,提醒道。
他赶紧抽回思绪,继续作画。
音乐仍在往复吟唱:“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哦,音乐,阳光,小院,还有可爱的人儿,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秦朗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给这两幅作品取同一个名字,那就是:《我》。
很快,他的《我》完成了。
他不想精雕细琢,便站起来,尽情地望着光媚。光媚闻声转过来,问:“画完了吗?”
秦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一览无余的光媚。光媚也不再问,心有所思地望着他。时间顿时有些凝滞。
“我可以摸你吗?”秦朗突然轻声问。
光媚咬了咬嘴唇:“你说呢?”
……
生命是挥手暂别,回家,睡觉……
生命对于自己是个外人
对于每个外人是一副新的面具。
生命是一个人不在乎的幸福
推开那罕见的时刻,
生命是相信自己的软弱和缺乏勇气。
——【芬兰】索德格朗《生命》
时间过去了二个多月,秦朗仍记得当天的每句话和每个细节。在70多天里,他几乎天天都在大脑里回味,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幸福来得太快,逝去得也快。当到达一个顶点时,就会有一个下落的过程。
不知为何,那次裸体写生一过,光媚对他的态度就变了。熟悉的微笑消失,明净的眼睛也有了哀怨。发生了什么事?跟他有关吗?秦朗几次想跟光媚交流,都被拒绝了。一段时间里,光媚都不屑于跟他说话,更别提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了。
秦朗隐隐约约觉得,光媚的变化似乎与他有关,但不敢确定到底有多大关联。
一个月后,光媚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能主动搭理人,开一点无关痛痒的玩笑。可过了几天,她又会陷入莫名的低谷,对他完全不理不睬。秦朗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此时,他也自顾不暇了。父亲被抓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似乎有人在偷偷跟踪他!这一切让他陷入深深的困惑和不安之中。
内忧外患之下,他还是顶住了压力,继续坚持美术学习和游泳训练。
至于光媚,秦朗想在成功横渡长江之后,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在此之前,他要排除一切杂念,潜心准备。
现在,他过关斩将,终于站到长江边了!
可光媚人呢?
光媚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即使有事,她也会打电话来的。现在,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堵车?还是出了意外?
正想着,就听有人举起喇叭高喊:“个人抢渡赛已经结束,群众方队横渡就要开始,大家做好准备啦!”秦朗顾不得打电话了,赶紧整理好“跟屁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来迎接大江大浪的洗礼!
据说,武汉横渡长江的历史有千年之久,最早可追溯到宋朝年间。到清末民初时,开始出现泅葫渡江的游泳技能训练活动。1934年9月9号,张学良发起了武汉第一次横渡长江活动,全程5000米,比赛当天长江两岸观者如云,热闹无比。当然,让武汉渡江活动形成传统并蔚为壮观的,还是毛泽东。从1956年到1966年的10年间,他42次畅游长江,其中17次是在武汉。
1956年5月31号,63岁的毛泽东第一次在武汉横渡长江,之后四天内,他又三次横渡长江,并挥毫写下著名的《水调歌头·游泳》,其中“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尽显大气磅薄之感。受到毛泽东畅游长江精神的鼓舞,同年6月,武汉举行了新中国的首届横渡长江竞赛,游程5000米,有1958人参加。从此,横渡长江活动闻名于世。
1966年7月16号,毛泽东以他73岁的高龄再次畅游长江。这次,他在滚滚的激流中畅游了15公里,历时75分钟。这在世界各国政要首脑中是绝无仅有的,毛泽东的举动轰动了整个世界。从此,7月16号被定为毛泽东畅游长江纪念日。后来,这一天又被定为全国游泳日,很多城市都会举行横渡江河或游泳活动。
1993年,在武汉举办的第27届渡江活动中,有来自11个国家和地区的选手参加,至此,武汉渡江活动开始走向国际。今年这一届,是武汉举办的第40届国际横渡长江活动,又正值毛主席诞辰120周年,所以,这一届的报名人数、活动规模创历届之最。
秦朗很庆幸站在这里,在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横渡长江,这是一辈子的荣耀。在他看来,水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尤其是大江大河的水。秦朗很佩服毛泽东,他之所以成为伟人,从他对江河湖海的征服上可以窥斑见豹。令人惊奇的是,毛泽东年龄越大,对水的驾驭能力反而越强。正如郭沫若所说:“毛主席是少年游小塘,青年游湘江,老年游长江。”老而弥坚,这需要怎样的魄力和豪情?由此可见,一个人要征服水,不完全靠体力,而是靠你对水性的理解、掌握和运用。当你和水融为一体的时候,水不再是阻力,而是任你纵横驰骋的原野。
想到终于可以像毛泽东一样横渡长江,秦朗忽然有些忐忑。入水前,江老师叮嘱我紧跟着他,不要慌。秦朗点点头,然后望着江水深呼一口气,轻快地扑进江里。随着扑水的浪花不断溅起,方队的人流开始浩浩荡荡地向江中游去。
江中一圈一圈弥漫的,是橘红色的“跟屁虫”,放眼望去,感觉是谁把剥好的鲜红石榴粒撒到了江面上。与之相伴的,是一个个冒出水面的大体白色的泳帽,它们像一颗颗可爱娇小的乳白莲子,和石榴粒红白辉映。有的方队,还在游泳圈上插上红旗,一簇簇,迎风招展,恰似水上窜起的火苗。最搞笑的是,每个方队都要费力地扶住一个大架子,以显示自己的番号或口号。他们似乎想用实际行动践行儒家的教义: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然,有些企业的番号或口号,纯粹是免费的广告罢了。
光媚的爽约显然影响了秦朗的情绪。他越想她,就越担心她。这种羁绊,让他心神不宁。刚游了一段,他就觉得身体沉重,特别吃力。他常常忍不住在游泳摆头的一刹那,迅速瞥一下岸边,明知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幻想光媚在看台上向他招手,并高喊:“秦朗,我在这里!”
可是,什么都没出现。
天,很大,灰蒙蒙的;水,很广,黄溜溜的。曾经无数次被喻为虬龙的长江大桥,现在更像一个俯卧的巨人。它俯视着江面游泳的人儿,如同欣赏一群爬行的蚂蚁。秦朗突然感慨,一个人,只有浸入浩瀚的水中,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这样想着,他的思绪开始烦乱起来。首先,他想的是光媚。从这些时光媚的怪异表现来看,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而且这事还不小。其次,他想到失去自由的父亲,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万一要坐牢,他该如何面对?最后,他想到了母亲。12年前,母亲曾带他欣赏横渡长江的盛况,可4年后,她因车祸离开了人世。说起来,母亲也是为保护他才罹难的。
记得当时也是七月份,恩施的爷爷突然病危,而父亲正在国外,时间紧迫,母亲干脆驾车带着他赶去恩施。后来,爷爷脱离危险后,母亲又驾车返回武汉。可是,路上遇到了暴雨,山路湿滑,加上母亲疲劳驾驶,一不留神,小车冲下马路,跌进了路边湍急的河流里。幸好,车子入水比较平缓,受伤的母亲奋力把他推出车厢,送到岸边,而她因为体力不支,被河水卷走了。
有些细节,秦朗已记不清楚,一是时间久远,二是不愿忆起。一旦想起此事,他都会有一种奇怪的紧张和不安。
江水起伏着,拍打着他的脸,溅起的水花筑起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帘。眼前的一切,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尤其头顶的某个部位开始钻心的痛,痛得像一柄利剑要刺进我的脑袋里。接着,他的右手小拇指也开始痛,像撞到某种硬物后的肿胀感。慢慢地,这种痛感由头部向头下蔓延,从手指向手掌和手臂蔓延。到最后,他开始感觉浑身酸痛,四肢像受伤的青蛙一样绵软无力。两只手想抓住某个可以攀附的东西,却无处下手。不知不觉中,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保护船的喇叭声,领队的吆喝声,江水的撞击声,居然都消失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失聪般的沉寂。但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的队友们竟一下子无影无踪了。整个江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被抛弃的感觉!正当他惶恐不安时,豆大的雨点突然打了下来,茫茫的江面立刻变得千疮百孔。他在江水和雨水的战争里迷失了方向,整个人晕晕沉沉,仿佛要坠了下去。
这一幕,或者这种感觉,秦朗终身难忘。后来,他凭记忆把这一幕画了下来。每次看到它,那种荒凉无助的感觉,仍会涌上心头。
在他感觉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依稀看见远处一个脑袋冒出水面,它慢慢地向我靠近,慢慢地变得清晰。
“妈妈!那是妈妈!”他激动地大叫起来,手臂又有了力量。
他奋力地向妈妈游去,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他急得大哭大叫:“妈妈,过来,我在这里!”可妈妈总跟他若即若离。他们看得见彼此,却始终靠不近。怎么了?妈妈!他大惑不解,又痛苦不堪。
——妈妈不是死了吗?一个声音骤然从脑海冒出来。
啊,妈妈死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发现妈妈的表情是痛苦的。她的脑袋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像随时要沉没下去。她的长发已经湿透,凌乱地随着江水漂浮。她的眼睛湿润润的,分不清是泪水,雨水,还是江水。她的眼神那么无助,像被人抛弃的小花。慢慢地,她的身体开始下沉,挣扎片刻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他多想挣脱身上这个臭皮囊啊,如果灵魂能够独自飞走,他一定会飞到妈妈身边,拉她起来,或者跟她远去……
“秦朗,秦朗!怎么了?清醒点!”一句喊叫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只臂膀托住了他的身体。
他微睁着双眼,认出是江老师。
“秦朗,坚持一下,这是最危险的江段,挺过去就好了!”江老师大声说。
秦朗这才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怎么大白天也会出现幻觉?为什么它们那么真实?!
他浑身软软的,不受控的身体成了一片芦苇,漂在水面上,也不知漂向何方。
江老师叹了口气,招呼保护船过来。
秦朗仰面躺在船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好大,好高,好远,仿佛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罩子,把他罩在里面。罩子外面,是不是妈妈在看着他呢?
……
事后,据有关媒体报道:本届渡江节,个人抢渡赛有42人参加,27人成功。群众横渡有2200人下水,最终2190人成功,10人因体力不支被救助上岸。
生命是挥手暂别,回家,睡觉……
生命对于自己是个外人
对于每个外人是一副新的面具。
生命是一个人不在乎的幸福
推开那罕见的时刻,
生命是相信自己的软弱和缺乏勇气。
——【芬兰】索德格朗《生命》
时间过去了二个多月,秦朗仍记得当天的每句话和每个细节。在70多天里,他几乎天天都在大脑里回味,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幸福来得太快,逝去得也快。当到达一个顶点时,就会有一个下落的过程。
不知为何,那次裸体写生一过,光媚对他的态度就变了。熟悉的微笑消失,明净的眼睛也有了哀怨。发生了什么事?跟他有关吗?秦朗几次想跟光媚交流,都被拒绝了。一段时间里,光媚都不屑于跟他说话,更别提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了。
秦朗隐隐约约觉得,光媚的变化似乎与他有关,但不敢确定到底有多大关联。
一个月后,光媚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能主动搭理人,开一点无关痛痒的玩笑。可过了几天,她又会陷入莫名的低谷,对他完全不理不睬。秦朗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此时,他也自顾不暇了。父亲被抓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似乎有人在偷偷跟踪他!这一切让他陷入深深的困惑和不安之中。
内忧外患之下,他还是顶住了压力,继续坚持美术学习和游泳训练。
至于光媚,秦朗想在成功横渡长江之后,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在此之前,他要排除一切杂念,潜心准备。
现在,他过关斩将,终于站到长江边了!
可光媚人呢?
光媚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即使有事,她也会打电话来的。现在,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堵车?还是出了意外?
正想着,就听有人举起喇叭高喊:“个人抢渡赛已经结束,群众方队横渡就要开始,大家做好准备啦!”秦朗顾不得打电话了,赶紧整理好“跟屁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来迎接大江大浪的洗礼!
据说,武汉横渡长江的历史有千年之久,最早可追溯到宋朝年间。到清末民初时,开始出现泅葫渡江的游泳技能训练活动。1934年9月9号,张学良发起了武汉第一次横渡长江活动,全程5000米,比赛当天长江两岸观者如云,热闹无比。当然,让武汉渡江活动形成传统并蔚为壮观的,还是毛泽东。从1956年到1966年的10年间,他42次畅游长江,其中17次是在武汉。
1956年5月31号,63岁的毛泽东第一次在武汉横渡长江,之后四天内,他又三次横渡长江,并挥毫写下著名的《水调歌头·游泳》,其中“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尽显大气磅薄之感。受到毛泽东畅游长江精神的鼓舞,同年6月,武汉举行了新中国的首届横渡长江竞赛,游程5000米,有1958人参加。从此,横渡长江活动闻名于世。
1966年7月16号,毛泽东以他73岁的高龄再次畅游长江。这次,他在滚滚的激流中畅游了15公里,历时75分钟。这在世界各国政要首脑中是绝无仅有的,毛泽东的举动轰动了整个世界。从此,7月16号被定为毛泽东畅游长江纪念日。后来,这一天又被定为全国游泳日,很多城市都会举行横渡江河或游泳活动。
1993年,在武汉举办的第27届渡江活动中,有来自11个国家和地区的选手参加,至此,武汉渡江活动开始走向国际。今年这一届,是武汉举办的第40届国际横渡长江活动,又正值毛主席诞辰120周年,所以,这一届的报名人数、活动规模创历届之最。
秦朗很庆幸站在这里,在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横渡长江,这是一辈子的荣耀。在他看来,水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尤其是大江大河的水。秦朗很佩服毛泽东,他之所以成为伟人,从他对江河湖海的征服上可以窥斑见豹。令人惊奇的是,毛泽东年龄越大,对水的驾驭能力反而越强。正如郭沫若所说:“毛主席是少年游小塘,青年游湘江,老年游长江。”老而弥坚,这需要怎样的魄力和豪情?由此可见,一个人要征服水,不完全靠体力,而是靠你对水性的理解、掌握和运用。当你和水融为一体的时候,水不再是阻力,而是任你纵横驰骋的原野。
想到终于可以像毛泽东一样横渡长江,秦朗忽然有些忐忑。入水前,江老师叮嘱我紧跟着他,不要慌。秦朗点点头,然后望着江水深呼一口气,轻快地扑进江里。随着扑水的浪花不断溅起,方队的人流开始浩浩荡荡地向江中游去。
江中一圈一圈弥漫的,是橘红色的“跟屁虫”,放眼望去,感觉是谁把剥好的鲜红石榴粒撒到了江面上。与之相伴的,是一个个冒出水面的大体白色的泳帽,它们像一颗颗可爱娇小的乳白莲子,和石榴粒红白辉映。有的方队,还在游泳圈上插上红旗,一簇簇,迎风招展,恰似水上窜起的火苗。最搞笑的是,每个方队都要费力地扶住一个大架子,以显示自己的番号或口号。他们似乎想用实际行动践行儒家的教义: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然,有些企业的番号或口号,纯粹是免费的广告罢了。
光媚的爽约显然影响了秦朗的情绪。他越想她,就越担心她。这种羁绊,让他心神不宁。刚游了一段,他就觉得身体沉重,特别吃力。他常常忍不住在游泳摆头的一刹那,迅速瞥一下岸边,明知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幻想光媚在看台上向他招手,并高喊:“秦朗,我在这里!”
可是,什么都没出现。
天,很大,灰蒙蒙的;水,很广,黄溜溜的。曾经无数次被喻为虬龙的长江大桥,现在更像一个俯卧的巨人。它俯视着江面游泳的人儿,如同欣赏一群爬行的蚂蚁。秦朗突然感慨,一个人,只有浸入浩瀚的水中,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这样想着,他的思绪开始烦乱起来。首先,他想的是光媚。从这些时光媚的怪异表现来看,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而且这事还不小。其次,他想到失去自由的父亲,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万一要坐牢,他该如何面对?最后,他想到了母亲。12年前,母亲曾带他欣赏横渡长江的盛况,可4年后,她因车祸离开了人世。说起来,母亲也是为保护他才罹难的。
记得当时也是七月份,恩施的爷爷突然病危,而父亲正在国外,时间紧迫,母亲干脆驾车带着他赶去恩施。后来,爷爷脱离危险后,母亲又驾车返回武汉。可是,路上遇到了暴雨,山路湿滑,加上母亲疲劳驾驶,一不留神,小车冲下马路,跌进了路边湍急的河流里。幸好,车子入水比较平缓,受伤的母亲奋力把他推出车厢,送到岸边,而她因为体力不支,被河水卷走了。
有些细节,秦朗已记不清楚,一是时间久远,二是不愿忆起。一旦想起此事,他都会有一种奇怪的紧张和不安。
江水起伏着,拍打着他的脸,溅起的水花筑起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帘。眼前的一切,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尤其头顶的某个部位开始钻心的痛,痛得像一柄利剑要刺进我的脑袋里。接着,他的右手小拇指也开始痛,像撞到某种硬物后的肿胀感。慢慢地,这种痛感由头部向头下蔓延,从手指向手掌和手臂蔓延。到最后,他开始感觉浑身酸痛,四肢像受伤的青蛙一样绵软无力。两只手想抓住某个可以攀附的东西,却无处下手。不知不觉中,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保护船的喇叭声,领队的吆喝声,江水的撞击声,居然都消失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失聪般的沉寂。但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的队友们竟一下子无影无踪了。整个江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被抛弃的感觉!正当他惶恐不安时,豆大的雨点突然打了下来,茫茫的江面立刻变得千疮百孔。他在江水和雨水的战争里迷失了方向,整个人晕晕沉沉,仿佛要坠了下去。
这一幕,或者这种感觉,秦朗终身难忘。后来,他凭记忆把这一幕画了下来。每次看到它,那种荒凉无助的感觉,仍会涌上心头。
在他感觉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依稀看见远处一个脑袋冒出水面,它慢慢地向我靠近,慢慢地变得清晰。
“妈妈!那是妈妈!”他激动地大叫起来,手臂又有了力量。
他奋力地向妈妈游去,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他急得大哭大叫:“妈妈,过来,我在这里!”可妈妈总跟他若即若离。他们看得见彼此,却始终靠不近。怎么了?妈妈!他大惑不解,又痛苦不堪。
——妈妈不是死了吗?一个声音骤然从脑海冒出来。
啊,妈妈死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发现妈妈的表情是痛苦的。她的脑袋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像随时要沉没下去。她的长发已经湿透,凌乱地随着江水漂浮。她的眼睛湿润润的,分不清是泪水,雨水,还是江水。她的眼神那么无助,像被人抛弃的小花。慢慢地,她的身体开始下沉,挣扎片刻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他多想挣脱身上这个臭皮囊啊,如果灵魂能够独自飞走,他一定会飞到妈妈身边,拉她起来,或者跟她远去……
“秦朗,秦朗!怎么了?清醒点!”一句喊叫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只臂膀托住了他的身体。
他微睁着双眼,认出是江老师。
“秦朗,坚持一下,这是最危险的江段,挺过去就好了!”江老师大声说。
秦朗这才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怎么大白天也会出现幻觉?为什么它们那么真实?!
他浑身软软的,不受控的身体成了一片芦苇,漂在水面上,也不知漂向何方。
江老师叹了口气,招呼保护船过来。
秦朗仰面躺在船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好大,好高,好远,仿佛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罩子,把他罩在里面。罩子外面,是不是妈妈在看着他呢?
……
事后,据有关媒体报道:本届渡江节,个人抢渡赛有42人参加,27人成功。群众横渡有2200人下水,最终2190人成功,10人因体力不支被救助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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