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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全文

胡萝卜酥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王子和亲大周开成五年,皇帝病危,未来得及立储便撒手人寰。中书舍人刘渊贪拥立之功,与禁军统领韩泉里应外合,将李焰立为皇太弟。皇帝驾崩后,李焰于灵柩前即位,改年号会昌。新帝即位,刘大人同韩将军一时风头无量,跻身成为朝中权贵。刘渊更是如愿以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日,刘渊拿着渤海国的上书来寻皇帝时,只见殿中一片烟雾缭绕,吓得刘渊以为哪里走了水。正待欲叫人之际,看到大炉子的后面露出了一点龙袍。“陛下怎么开始在屋里炼丹了?”刘渊努力压着面上的不快。“外面太冷了,莫要冻着朕。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才能羽化升仙?”李焰一本正经。“你若感了风寒,头脑昏昏,不就直接如在云端?”刘渊腹诽道,嘴上却笑说道:“陛下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主角:刘望山李休复   更新:2025-03-21 14: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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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刘望山李休复的其他类型小说《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全文》,由网络作家“胡萝卜酥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王子和亲大周开成五年,皇帝病危,未来得及立储便撒手人寰。中书舍人刘渊贪拥立之功,与禁军统领韩泉里应外合,将李焰立为皇太弟。皇帝驾崩后,李焰于灵柩前即位,改年号会昌。新帝即位,刘大人同韩将军一时风头无量,跻身成为朝中权贵。刘渊更是如愿以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日,刘渊拿着渤海国的上书来寻皇帝时,只见殿中一片烟雾缭绕,吓得刘渊以为哪里走了水。正待欲叫人之际,看到大炉子的后面露出了一点龙袍。“陛下怎么开始在屋里炼丹了?”刘渊努力压着面上的不快。“外面太冷了,莫要冻着朕。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才能羽化升仙?”李焰一本正经。“你若感了风寒,头脑昏昏,不就直接如在云端?”刘渊腹诽道,嘴上却笑说道:“陛下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全文》精彩片段

王子和亲
大周开成五年,皇帝病危,未来得及立储便撒手人寰。中书舍人刘渊贪拥立之功,与禁军统领韩泉里应外合,将李焰立为皇太弟。皇帝驾崩后,李焰于灵柩前即位,改年号会昌。
新帝即位,刘大人同韩将军一时风头无量,跻身成为朝中权贵。刘渊更是如愿以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日,刘渊拿着渤海国的上书来寻皇帝时,只见殿中一片烟雾缭绕,吓得刘渊以为哪里走了水。正待欲叫人之际,看到大炉子的后面露出了一点龙袍。
“陛下怎么开始在屋里炼丹了?”刘渊努力压着面上的不快。
“外面太冷了,莫要冻着朕。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才能羽化升仙?”李焰一本正经。
“你若感了风寒,头脑昏昏,不就直接如在云端?”刘渊腹诽道,嘴上却笑说道:“陛下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李焰忙着炼丹,没空听他说这虚头巴脑的。他停下手中的事情,扭头看着刘渊,示意他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想来这事也并非第一次发生,刘渊做了个递折子的动作:“渤海国上书请求和亲,请陛下指示。”
“此事容易,”李焰甚至都没伸手接折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刘相做主选个宗室女,打扮地漂漂亮亮的,风光送出去就是。”
“渤海国为公主请求和亲。”刘渊的手还是伸着。
“那朕娶她也可以,渤海国虽是附属国,但也不能轻视了人家。让礼部给她拟个好听的封号,封个高一些的品级。”李焰的耐心已耗尽,他的丹炉火气太旺,他赶忙抓过扇子、踩在凳子上扇了起来。
“皇上!”刘渊的声音因为不满而变大,“渤海国王为女儿求一佳婿,日后辅佐公主承渤海国的王位。”
“什么?”李焰终于认真看向了刘渊。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夺过刘渊手里的折子,翻了起来。而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要我们送人过去入赘啊?”
“皇上,”刘渊继续拱手说道:“渤海国地处极北之地,紧邻契丹和奚,族人天生善骑射,实力不可小觑,却向来安分守己。既然渤海国国王有此筹谋,那和亲之人定要是名门贵子,才显得我大周重视非常。”
“古来与番邦和亲,女子都以公主名义出嫁。我大周人才济济,陛下可以好好挑选一番,选一智勇双全之人认为义子,配与渤海国公主……”刘渊絮絮叨叨地铺垫了许久,刚要引出重点时,却被李焰抢断了话。
“刘相说得甚为有理。”李焰点点头,“此事涉及渤海国未来的继承,普通宗室子自是配不上。可惜朕的皇子年纪尚小。”他撑着下巴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哎呀”一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的侄子。休复如今年过十六,尚未婚配。”
“梁王殿下?”刘渊一时被他影响。
“休复虽不涉朝堂、无心弄权,可是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是朕的亲侄子。他父亲当过皇帝,他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让休复去往渤海国和亲,不更显我朝对渤海国的一片诚心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刘渊竟无法反驳。本以为皇帝的脑子早被丹药弄迷糊了,没想到还有清醒的时候,随便就打乱了刘渊的如意算盘。
刘渊还想挣扎一下:“但梁王殿下淡泊名利,怕是没有兴趣。”
“身为皇子享尽荣华,为国捐躯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只是让他去渤海国娶妻。”李焰说得高风亮节,内心却想:“我本在清净观与仙友论道,你却非要让我当什么皇帝。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没兴趣呢?”
“臣是担心渤海国路途遥远,梁王殿下若心有不愿,怕是中途出什么变数。”
“这有何难?”眼见着丹炉的火又烧了起来,李焰又拿起了扇子,“朕记得韩将军的女儿功夫一流,深得韩将军的真传,让她跟着去保护梁王的安全吧。韩将军一心为国,肯定会同意。”
“还有刘相您家的大公子,成熟稳重,若能带领使团护送梁王,定然不会出错。”李焰摇着扇子,安排地明明白白。
这话倒是吓得刘渊一激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非他本意。
他赶忙朝皇帝躬身请求:“长子拜山近日身体抱恙,怕是难担长途大任。若皇上不嫌弃,请皇上给个机会,让微臣不成器的小儿望山能跟着梁王殿下去见见世面。”
“那自然是好,刘相家族人才辈出,又肯为国分忧,朕自是放心。稍后宣韩将军进宫,朕亲自同他说。怎么说珍珍也是韩将军的唯一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李焰挥挥手,示意刘渊可以退下了。
刘渊俯身行礼,说了几遍“皇上英明”之后,便退出了这烟雾缭绕的宫殿。
——
“和亲?”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语气中虽有惊讶,但脸上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表情。
韩泉点了点头,忍不住把女儿的盘子移了移地方,以防她手中的包子掉了下来。
“和谁?”韩珍珍继续追问。
“渤海国公主,你舅舅的女儿。”韩泉回答道。他身旁坐着的韩夫人仿佛早就知道,对他们父女的对话无动于衷。
“可惜了,好好的公主却要嫁与李休复那个窝囊废。”韩珍珍觉得这个世界真有趣。
“你放肆!”韩泉吓得把筷子摔在桌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悄声说道:“以后不能直呼梁王殿下大名。”而后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不能称呼梁王殿下为窝囊废。”
“哪有什么以后?他都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了。”韩珍珍嘿嘿笑着,不以为然。
“这正是为父要同你讲的,”韩泉铺垫迂回了一早上,终于进入重点:“为父已替你向皇上请命,由你护送梁王殿下去往渤海国和亲。”
“我为什么要去渤海国?”因为父亲说的话太难理解,韩珍珍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寻求帮助。
此时韩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些许波澜,她抿着嘴沉思着,看不出她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珍珍,”韩泉的表情严肃,语气诚恳:“外人都说爹自小把你当男孩养,才养出你这么个野性子。但实际上,爹只是觉得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不该受什么限制。爹从不觉得身为女子你就该嫁人生子,你的人生有无限可能,对吗?”
韩珍珍对于他突然像个父亲有点不习惯,但还是点了点头。
收到了一些回应,韩泉更上一层楼:“别人家的女儿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你却在这京城玩了十几年,没有你没逛过的铺子和没吃过的点心。但是京城多小啊,爹也想让你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渤海国是你母亲长大的地方,有茂密的森林和终年不化的积雪,你不想去看看吗?”
韩珍珍又点了点头,这时她的认同度高了一点。
“恰好此次有梁王和亲的好机会,和亲使团人数众多,安全可以保障。你跟着去,又不用担心安全,又可以好好玩乐,还可以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而且还能见到从未谋面的舅舅们,一举好多得,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你再回来京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小姐,不都得听你讲故事吗?”
“父亲说得对。”韩珍珍重重地点了下头。
“和亲使团男子众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在里面,成何体统。”韩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不必担心。梁王此去,多带内监和侍女。送亲的人,除了珍珍之外,还有刘渊的小儿子。梁王和刘公子同珍珍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早已算不得什么外人了。若夫人担心,让秦妈陪她去也行。”韩泉宽慰道。“何况珍珍如今的功夫,连我都甘拜下风。”
“让林妈跟着去吧。林妈是我的陪嫁丫头,自小和我一同生活在宫中,同哥哥也熟识。让林妈替我回去看看故乡,把我的女儿介绍给我的哥哥们吧。”韩夫人的理由不容反驳,韩泉也只能同意。
“那还有别的事吗?”看父母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韩珍珍站起来打算离开。
“你就要出远门了。你该收心准备和亲使团的事情了。免得过几日圣旨一下,你应接不暇。”韩泉提醒道。
“那等圣旨下了再说吧。”韩珍珍敷衍地行了个礼,扬长而去。
韩大小姐威风凛凛地走在大街上,街溜子们都自动闪躲到了一边,生怕一个不顺眼就平白挨了一顿拳脚。原本熙熙攘攘的一条路转眼就成了韩珍珍专属通道。因为没什么阻碍,韩珍珍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拎着鸟笼子的男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穿月白色长衫,左胸处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温润如玉的气质衬得一件普通衣服顿显华丽高贵;他的头发全部束起,星目剑眉一览无余。他时不时地抬手将鸟笼举到眼前,笑着和笼中的黄色小鸟说些什么。仿佛这市集的喧闹争吵半点都没进到他的耳朵里,他的世界之中只有一人一鸟。
韩珍珍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等那人走近。霎时间,韩珍珍左右两边的摊位变得生意奇好,大家一边忙着争抢吃瓜好位置,一边悄悄议论着不知道今天霸王花要教训哪个负心汉。
“梁王殿下这么早就出来遛鸟呀?”韩珍珍笑嘻嘻地说。
一看是梁王,吃瓜群众纷纷失望散开。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梁王不会负人。这倒不是说梁王的口碑有多么优良,品质有多么受人认可,而是要想成为负心人,首先得有辜负别人的机会。
可这梁王空有一副翩翩公子好皮囊,内里却是个忍气吞声窝囊废。甜言蜜语他不会,万贯家财他没有,遮风挡雨更是不可能,何况还背景复杂故事多,再傻再天真的女子都不会想和他有半点纠缠,何况真心相交。
“比不得大小姐一早就为京城姑娘们东奔西走。”被唤作梁王殿下的男子温和地笑笑:“昨夜子时,大小姐不是还在花间巷修理调戏姑娘的地痞流氓嘛。”
“前日我听曲儿的时候遇到江尚书家的公子,他右眼的黑眼圈想来也是大小姐的杰作。”他边说边朝韩珍珍作了个揖,把鸟笼举在胸前,“如今京城的姑娘们有大小姐来撑腰,自是底气足了许多。在她们心里,大小姐可是比官府还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韩珍珍拦下梁王,本来是想好心问问他,知不知道被选中去渤海国和亲的事情。如今见他一副施施然的样子,还有心思在这阴阳怪气,便也懒得再提醒他。
说来奇怪,人人皆说梁王窝囊好欺负,但她却一点都没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认识的缘故,他们俩的相处,梁王可是处处针锋相对,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那您请,”韩珍珍绽放出一个灿烂微笑,闪身腾出一条路来,抬起胳膊示意他先走。
“大小姐怎么这么客气,”梁王嗔怪地看了韩珍珍一眼,却也享受地心安理得。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头来问:“大小姐今日忙些什么呀?”
“干你屁事。”韩珍珍的脸变得比七月的天气还快,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韩珍珍约了沈家三小姐。几日前,沈家大小姐与人相约殉情,可只她一具尸身孤零零躺在那。世人都说肯定是她从高塔上跳下去之后,那男人见她死状可怖,又后悔了,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家报官无门,沈三小姐便来寻了韩珍珍。
韩珍珍进了沈府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后来发现,是整个府邸太过正常,丝毫看不出刚死了女儿。
许是看她一直瞟廊上的红灯笼,沈三小姐解释道:“父亲觉得丢人又生气。尚未婚配的女儿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殉情殒命。偏偏还看走了眼,为不值当的人丢了名节也丢了性命。”
“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吗?”韩珍珍问道。
沈三小姐摇了摇头,推开了她姐姐的房间,指着桌上的盒子说道:“只剩下这些书信了。还有一块碎玉,想必是那人给她的信物,她掉下来时跟着摔碎了。”
韩珍珍拿起那玉对着光看了看,只见它对着光时泛出紫色,避着光时又呈深蓝色,很是独特。韩珍珍突然想起什么:“她的丫头呢?”
“逃走了。”沈三小姐叹了口气,“她在决定自尽时就安顿好了她们。”
“那你有听她提起过谁吗?”韩珍珍一边翻着信,一边问道。“或者从什么觉得她不寻常?”
“自姐姐出事后,我细细想了想。”沈三小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三月三那日她去一元寺祈福,回来后好像就有些心事了。她总是会说起我们的终身大事。问得太频繁了还引得母亲不快,责骂她要矜持。”
“后来她也是从一元寺的佛塔上跳下来的,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极有意义的地方。”沈三小姐补充道。
“这怎么搞啊?”韩珍珍暗暗思索着,“一元寺地处城郊,佛塔又在一元寺的东北角上,偏到不能再偏。”想到佛塔有七层之高,想必沈大小姐连爬上去都花了很久,但跳下来却是瞬间的事,韩珍珍悄悄叹了口气。
“这些诗是那个人写给她的吗?”韩珍珍翻来覆去地看着纸上写的浓情蜜意。
“这些都是姐姐的字。想来是她为了排解春闺寂寞时写着玩的。”沈三小姐解释道。
“那他们怎么联系的?”韩珍珍感到奇怪。“总该个传话的人吧。”
“或许是已经逃走那小丫头。”沈三小姐叹口气,“父亲和兄长都不愿大张旗鼓,我也没办法做更多事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身上取出一个香囊,递给韩珍珍:“这香囊是姐姐一直带着的,她走后我也带在身边了。前几日我突然发现,这香囊中放着一张纸,上面好像是卦象。”
韩珍珍取出来看,是坤上震下的卦象。她努力回想着小时候跟着算卦师傅身边玩时听来的话:“震为阳气发生,由里出外;坤为阳气归藏,安居在里。由震而坤,先出门后归还,即为复。”
她嘴里念念叨叨的:“上六为迷复,六五为敦复,六四为中行独复,六三为频复,六二为……”她突然停下,抬起头看着沈三小姐。
沈三小姐被她震惊中带点兴奋的眼神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句怎么了,就看到对面的女孩一手举着那张卦图,另一只手在上面比划着,一字一顿地说:“六二为休复。梁王李休复。”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节度使大宅内,刘望山一下下顺着鸽子的毛,长舒一口气。
这只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鸽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它带回的“昭义反,安代州”几个字,令刘望山一行终于不用再惶恐不安。
“难以置信,陆大人真的是好心收留我们。”韩珍珍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休复院子里的石凳上。
“以后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了。”刘望山笑得一脸花痴样。
“你是可以安心看胡姬跳舞了!”韩珍珍朝他扔过去一把海棠花瓣。
“既来之,则安之。”刘望山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大手一挥,眼神环顾了一圈庭院:“你看陆大人这宅子,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精致,曲径通幽,重重叠叠,可真是四时皆得趣,无日不看花。”
“外面硝烟四起,内里却歌舞升平。就像我们在京城时的日子。”李休复的话就像给刘望山热情的火焰浇上一盆冷水。
“你为什么……”韩珍珍纠结着措辞,求助地看向刘望山。
“突然开始……”刘望山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解释李休复身上突然出现的忧郁气质。
“忧国忧民!”韩珍珍灵光一现,想到了。
“啊?”李休复原本站在树下,望着花落后新抽出的嫩芽。如今被他们这么问,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像是在看两个冷血的怪物,李休复怀疑的眼神平白让韩珍珍和刘望山觉得羞愧。“从驿站到代州,这一路上多少灾民衣不蔽体、流离失所。脏兮兮的女人抱着脏兮兮的小孩。我们呢?我们却锦缎华服,高枕无忧。”
“怎么说呢?”韩珍珍站起身来,双臂交叉在胸前,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以为你最起码知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种不一样不是说我们吃得更好、穿得更好或者地位更高,而是说,我们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他们,他们的世界也并不会有我们。所谓饥荒遍野于我们来说,就只是书上的几个字。我们的悲悯于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件很讨厌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李休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们也并没有比谁高贵。世道如此,谁都有落魄的那一天。”
“我们就算落魄也是人祸,所有结果都有心理预期。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天灾。他们什么也没做,就如同蝼蚁只是辛勤搬运食物,却不明不白被人踩死一样,没有争、没有抢、没有斗,只是家乡的长官突然反了,他们的家便也跟着没了。他们因为无吃无喝而活得艰难,我们呢?我们因为权力更替会随时殒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刘望山生怕韩珍珍会提到李休复早亡的弟弟,立刻冲到他们两个中间,强行制止对话:“再说下去伤感情了。”
“我不懂,”李休复依旧没有停下,他震惊地望向韩珍珍:“这些年你所做之事,虽离经叛道,我却也内心佩服。我以为你不一样。可是如今这又是何意?难道说你只渡女人不渡男人,只渡贵人不渡穷人?”
“我渡不了任何人。没有人可以渡人。”韩珍珍回答得干脆。“我只是能帮就帮罢了。”
“问题不大,”韩珍珍没等他说话就摆摆手:“只是怕心系天下苍生,累着梁王殿下了。”
对话竟在如此和平体贴的氛围中结束,刘望山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服气。怎么韩珍珍和他吵架的时候就掀桌子扔椅子,同李休复就全程冷静,情绪波动还没李休复大。还有这个梁兄,平时从不与人争执,可是一对韩珍珍就总是不轻易善罢甘休。真是奇怪。
小厮这时送来了午饭。往常李休复和刘望山总是一起吃饭,如今看到还多了一个人,年轻的小孩子站在原地踌躇不知所措。
刘望山本以为以韩珍珍的脾性,肯定会扬长而去。谁知她却吩咐小厮再去给她拿副碗筷。
韩珍珍坐在气鼓鼓的李休复身边,仿若无事发生。她举起筷子敲打着螃蟹壳说道:“你看,今天你吃螃蟹,可是有些人却一生都没见过螃蟹。”
李休复没有理她,也没有动筷。韩珍珍敲了几下之后也便放下了筷子。她探头探脑地问道:“没了吗?”
刘望山掀起食盒盖子,里面还有一小壶黄酒和几个馒头。韩珍珍和李休复不约而同地拿过馒头,啃了起来。
“你们光啃馒头干什么呀?虽没到吃蟹的时候,但这蟹还挺鲜的。”刘望山拿过蟹八件,一顿操作后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没想到代州虽在中原,比不得我们江南水乡,陆大人却吃得如此大的螃蟹。”刘望山拿手比了比,觉得惊奇:“比我手还大呢!以往我在京城的时候,中秋节想吃都还吃不到呢。我爹说家里的蟹运过来花费太高,而且不够新鲜。”
他举着蟹腿凑向韩珍珍:“陆大人的女儿漂亮吗?你说她会嫁给我吗?我觉得在陆大人家生活挺开心的。”
韩珍珍叹了口气,打开他,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帮姐姐把蟹肉剔出来。”
“你不会吗!别骗人你又不是没吃过。”刘望山才不入她的圈套。
“我吃过,但都是我阿娘剔好放我嘴里的。”韩珍珍拍着刘望山的肩膀:“而你,现在获得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刘望山皱着眉,不情不愿的,他决定给韩珍珍树立一个榜样,便指着李休复说道:“你看看人家梁兄,自力更生……”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为什么李休复只是啃馒头:“梁兄,你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吃吧?”
李休复虽然有鱼塘有农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也并不富足。螃蟹于他来说也是稀罕物,长这么大没吃过几次,更不要说像刘望山那样吃完还能拼回一个完整的螃蟹样了。本来羞于承认,但看韩珍珍这么坦坦荡荡,便觉得刘望山弄一个也是弄,弄两个还是弄,所以也点了点头。
“我,刘望山,刘家四公子,我祖母的心头肉,”刘望山拍着自己的胸脯强调道:“你们两个让我剔蟹肉?”
“你举手之劳,我们记在心间。”韩珍珍敲了敲心口,指向刘望山承诺道。
刘望山认命地喝了口黄酒,又拿过一只螃蟹。他用手指关节敲着蟹壳,发出闷闷地响声。“这壳比我吃过的所有螃蟹都要硬,还要大。它的壳上还有刺,扎手。”他拿钳子剪开蟹腿,因为要使力而面目狰狞:“我听闻临海有蠘,形状似蟹,三四月成熟,个大壳硬。”
韩珍珍眼巴巴看着他剔肉,可他却一直在分析螃蟹的产地。韩珍珍耐心尽失,有些恼火:“所以呢?”
她只是想给接下来的暴力行为有个过渡,不管刘望山回答什么,她都会在他后脑勺上拍上一巴掌。
“所以这个陆大人,真的很有钱。”李休复把话接了过来。“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陆大人地处中原,却食得海蟹,还这么多。他盘踞在此地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们是永远无法想象衣衫褴褛、食不饱腹的日子是什么样,我们也确实自身难保渡不了任何人。但是杜子美一届草民尚会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如今我们与灾民就一墙之隔,待遇却天差地别,如何能令人安心?”李休复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所以呢?”韩珍珍手撑着额头没好气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李休复实话实说:“看过了那样的场景,我有罪恶感。”
刘望山正专注于把蟹肉从蟹腿里弄出来,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再抬头李休复就整个人躺倒在花瓣里了,被他震起的花瓣又缓缓落下,如果忽略他白色长袍上粘得泥土,其实是挺唯美一画面。
不仅刘望山张着嘴愣在了原地,连李休复也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呆呆地看着脚踩在歪倒石凳上的韩珍珍,试图想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摔在了地上。
韩珍珍一脚踩着自己刚刚踢翻的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休复,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有罪恶感,却又拿不出解决办法,还嫌我们思想觉悟不够深。我最近给你脸了对吧,李休复!”
梁王殿下突然想起,韩珍珍一开始就是这样连名带姓喊他的。那时他还是尊贵无比的三皇子,在芙蓉园中遇见了攥着破烂儿风筝的韩珍珍。那风筝只剩骨架,飞不起来,这丫头却还一次次地往天上抛。面对迎面走来的小男孩,她脆生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般,李休复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因为从未说过,连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她那时候太小了,她不知道他是三皇子,她只知道他是李休复。
长大后再见面,她就没有好好叫过他,偶尔阴阳怪气的时候会称呼他为“梁王殿下”。如今这么突然被她指名道姓,竟然还觉得有点亲切。
李休复又瞥了眼跟痞子一样抖着腿的韩珍珍,觉得自己这份亲切感,多半是因为刚刚撞到了头。

文斗还是武斗
“这种事情大人们自有定夺,你跟着操什么心啊?”还没等韩夫人说话,刘望山就抢着回答。
不知道刘公子到底是记吃不记打,还是仗着韩夫人在所以狐假虎威,反正他又和韩珍珍你好我好、啥都敢说了。
韩珍珍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姓高吧大周肯定不爽,姓李吧渤海国可能也觉得不舒服。我知道了!”她一拍李休复的后背,差点把李休复摁到桌子上:“就姓梁!和梁王殿下有点关系又不多。”
“哎呀别闹了。”李休复皱一皱眉,挥手赶开围着他“嗡嗡嗡”的两只蜜蜂,站起身来朝韩夫人施礼:“王公公备了些薄酒小菜,夫人若不嫌弃,不妨留下来用午膳。”
见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韩珍珍和刘望山对视一眼,互相撇了撇嘴。韩夫人倒是很喜欢李休复这款有礼貌的孩子,毕竟自己家里养了个上天入地的皮猴子。她笑着点点头,示意李休复在前方带路。
韩夫人的课已讲完,吃完午饭后便先回家。他们三个在府中百无聊赖地等了马术老师许久,才等来了老师军中有事,无法前来的通知。
“这有什么!”韩珍珍一下子来了精神,用脚踢醒睡得正香的刘望山,宣布道:“我会骑马,我教他们。”
她继而吩咐来报信的军士:“去给我们牵三匹马来,我去郊外教他们。”
“不行!”刘望山和那小士兵同时拒绝。刘望山单纯怕韩珍珍打击报复,他觉得韩珍珍肯定会以马儿性子烈为由,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而小士兵作为韩泉的属下,专门被叮嘱过不要让大小姐离开京城。
“将军交待,郊外无遮无拦,马儿不受控,跑起来若伤了梁王殿下,可了不得。况且路上多坐马车,学习马术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殿下和公子学会上马就可以了。”
“上马有什么好学的?不会也有人伺候着。”韩珍珍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不用学了,不重要!”说话间,刘望山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整理衣服:“梁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醉花楼听曲儿吧。”
“还有两个时辰太阳才落山呢!”韩珍珍大喊一声,想想自己等会儿也没事干,遂也积极起来:“那我也去。”
“你去什么啊?那是姑娘家去的地方吗?”刘望山拿手指戳了一下凑过来的韩珍珍。李休复见此,不自觉忘了韩珍珍一眼,然后紧张地后退一步。
韩珍珍却是没有生气,她只是笑着歪了下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你不带我去,我就去你家门口,大喊你今晚又去了醉花楼。”她拍了拍已经气急败坏的刘望山:“临行在即,你却不务正业,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出门。”
在他们对峙的间隙,小士兵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大小姐,韩将军说请您早回家陪夫人。”
“阿爹近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韩珍珍挥挥手打发他走:“跟他说,他回家后自会见到我。其他就不用管了。”
送走小士兵后,韩珍珍扭过来看着李休复和刘望山,一对大眼炯炯有神:“走吧。”
“你这样怎么进得了醉花楼啊?”话虽是对着韩珍珍说,刘望山却求助地看向李休复。
李休复无所谓地摆摆手:“她功夫这么好,她可以飞檐走壁翻进醉花楼。”
“也不是不行。”韩珍珍已经迈开了步子。
“不行不行不行。”刘望山一把拉住韩珍珍,“被我爹知道我带你去醉花楼,我才是永远呆在渤海国不要想回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韩珍珍有些不耐烦。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天色渐黑之时,醉花楼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韩珍珍虽然没少在醉花楼后面的巷子打人,却也是第一次走进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如果说要醉花楼的潘妈妈评选最讨厌的客人的话,刘望山排第一,李休复绝对排第二。这两位都是口袋里没钱却又赶不走的人。来得次数虽多,花的钱在这个销金窟却不值一提,还撩得小姑娘们心花怒放、魂牵梦绕。近日来许久不见他们,虽然京城少了许多乐子,潘妈妈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如今,这两个只听曲儿的穷光蛋不仅又来了,还带了一个看起来就没钱的小白脸。潘妈妈虽然笑脸迎上去,却盘算着怎么把他们赶走。
“刘公子,悠悠今晚有客要陪。”还未等刘望山开口,潘妈妈已经抢先说道。“绮梦今晚也有客要陪。”她悄悄看了眼李休复,又补充道。
“没关系,”跟着他们来的小白脸摆摆手:“有个地方坐一下就好。”
刘望山一指已经走上楼梯的韩珍珍,对潘妈妈说:“难道你要公子一间间的找包房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位公子脾气不好,可别平白无故惊扰了你的客人。”
刘望山和李休复再不花钱,身份地位也摆在那里,他们带来的客人肯定也非富即贵,这点潘妈妈还是知道的。既然刘望山这么说了,她便吩咐了小丫头带他们去走廊尽头的房间。
韩珍珍自走进大门就开始东张西望,一副相当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如今见了房间内的雕花大床更是觉得新奇。她冲过去坐在床沿,手不住地摸着床单,悄声和李休复说道:“丝绸的哎!”
李休复不忍直视,让刘望山赶紧把门关上。刘望山尴尬地对小丫头笑笑,说道:“你先出去,我们有需要再叫你进来。”
房间门被关上后,李休复和刘望山架着韩珍珍坐到桌子前,让她冷静一下。
“韩大小姐,你这样我们很丢人!”刘望山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们男人可太会享福了!”韩珍珍又环视了一圈的富丽陈设,问道:“这一晚得多少钱啊?”
“我们就这样坐着的话,还是付得起的。”李休复翻过茶杯,倒上了茶。
“听曲儿的话,咬咬牙。”刘望山接了一句。
“吃饭呢?我还没吃晚饭。”韩珍珍比较关心伙食。
“吃饭?跑这来吃什么饭!在这吃顿饭可比听曲儿还贵。”刘望山白了她一眼。
“废物!”韩珍珍冷笑一声,手搭上李休复和刘望山的肩:“今天,姐姐让你们尝一尝醉花楼的山珍海味。”
一听这话,李休复和刘望山的双眼开始放光,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也可在这销金窟纵情一回。谁知,只见韩珍珍指了指隔壁房间,看向刘望山:“你哥哥在那里。”
“我哪个哥哥?”李休复觉得,刘望山的眼睛比刚刚还要亮。
“最道貌岸然的那个。”韩珍珍看起来也很兴奋。
“别闹。”李休复虽然不知道他俩要干嘛,但也看得出他们的一肚子坏水。
“刚刚我瞄到,你大哥身边做了个绝色美女。那张脸,看过就忘不了。”韩珍珍对李休复的话置若罔闻,凑过去和刘望山讲起了小话。
“琴心姑娘。”刘望山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休复:“我大哥现在和琴心姑娘在一起。”
“不光有琴心姑娘,他们桌子上还摆了一大桌山珍海味。”韩珍珍踩着凳子探起身来,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个大圆。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琴心姑娘是谁啊?”
“琴心是这醉花楼的花魁,只见她想见的人。她若说不见,无论多大的权势、多少的银钱,都窥不得美人一面。”刘望山一脸憧憬:“我也只在她初亮相那日,混在人群中匆匆一瞥,至此难忘。”
“那我一来就看到了,还蛮赚的哈。”韩珍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的神情变得正经起来,伸出两个手指:“文斗还是武斗?”
刘望山看着她伸出的手指,也变得严阵以待,仿佛眼下要做的,是什么重要的人生抉择。过了许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直接武斗吧。”
“好嘞!”说话间,韩珍珍和刘望山已经各就各位,丝毫不理李休复的存在。李休复也乐得置身事外,搬了个凳子坐下看戏。
刘望山趴在一幅画着美人图的屏风前看了又看,最终指了指美人头上的一轮圆月,朝韩珍珍点了点头。
韩珍珍举起茶壶,对着靶心就扔了过去。那轮圆月霎时就如水中倒影,映出了小刘大人和琴心姑娘的缱眷相思。
眼下小刘大人还握着琴心姑娘的手,眼神却呆呆望着橱柜旁的一堆茶壶碎片,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屏风已经被破了个洞。琴心比他先反应过来,指着破了的屏风捂着胸口,说不出一句话,那情景宛如西施捧心惹人垂怜。
刘望山见状,赶忙在她尖叫之前推开了隔壁门,俯身行礼:“请兄台切莫怪罪。一时嬉笑玩闹忘了形,惊扰了兄台安宁。请允许小生向您赔罪。”
刘望山这时微微抬头,正对上小刘大人一张想杀人的脸。刘望山的嘴唇微张,眼神犹疑,惊讶恰到好处。仿佛纠结了很久,他终于问出:“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浪荡子
五岁那年,李休复第一次见到韩珍珍。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小丫头,被抢了绿豆糕也只会哇哇大哭,连话都说不清楚。
仿佛只是眨眼间,那个鼻涕挂满脸的小女孩就长成了走路带风的大小姐。小时候她看起来不太聪明,但现在她一拳能干倒三个。撇开所有偏见只说长相,韩珍珍的眼睛和脸都圆圆的,和小时候倒是等比例放大。如果她现在笑一笑,应该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
可惜小姑娘没打算对他笑一笑。她一脚踢开包间门后,看到一张挺大的圆桌,但这两个男人却紧挨着坐在正中。
她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然后顺势踢起正对门口的一个圆凳拿在手中,跨前一步,把凳子抵在李休复咽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刚刚站起来的李休复摁在了墙角。
她的动作太快,李休复和刘望山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也没用,他俩又打不过韩珍珍。虽然李休复从桌边被按到墙角的过程只有瞬间,但距离还是要几步的。就在这几步的下意识挣扎中,李休复碰翻了他放在桌子上的鸟笼,笼子门被撞开,小黄鹂飞了出去。
所以,那天坐在大堂里听故事的人,都听到了梁王殿下“我的鸟!我的鸟!”的哭嚎声。
李休复被按着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鸟头也不回地飞走。他急得除了“我的鸟”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因为他喊得太过哀切,韩珍珍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小鸟飞去的方向。而后她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拿手肘撞了一下李休复提醒他集中注意力,问道:“是你吗?”
“我什么!”李休复满心的委屈,“你知道我求了潘爷多久他才把鸟卖给我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潘爷是谁。”韩珍珍莫名其妙。
这时刘望山贴心地提醒道:“就巷口卖花花草草那个。”
“问你了吗?”韩珍珍瞪了他一眼,刘望山赶忙噤声。
“沈大小姐的心上人是你吗?”韩珍珍把问题扩充了一下。
“什么大小姐啊!除了你我哪能认识别的大小姐?莺莺、燕燕、香香我倒是有可能认识。”李休复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赶忙给刘望山打手势。
“哎呀,沈家大小姐。我知道,前些日子殉情的那个。”刘望山的脑子飞速运转,大概懂来者何意了。他双手试探着伸向摁着李休复的凳子,想接过来,嘴上说道:“怎么可能是他呢?我们梁王殿下出了名的热爱生活,怎么会约人去殉情呢?”
“殉情?我为何要殉情?”李休复觉得她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便悄悄往外移动身体。“谁要嫁我,比在路边摘野花还要容易,至于到殉情那一步吗?”
韩珍珍觉得他俩说得很有道理。别的不说,梁王最喜欢的事确实是活着。趁着她松懈的当,刘望山赶忙接过凳子在韩珍珍面前摆好,请她坐下,给她倒茶。而逃出升天的李休复则跑到门口去望了又望,没看到自己的小黄鹂,倒是看到好多看热闹的眼神。复又退后一步,把门重重关上。
“那这是什么意思!”韩珍珍啪的一声拍了张纸在桌子上,震得茶水都溅了出来。
李休复和刘望山凑过去看,只见一张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几道杠,十道短杠对称分布,一道长杠一划在底。
“这是休复,沈大小姐随身带着这张卦象图。”韩珍珍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你有毛病吧?”李休复终于忍无可忍。他这句话倒是让刘望山吃了一惊,没想到好脾气的梁兄还会与人争执,并且还是对着一个姑娘,看来飞走的小鸟真的让他很生气。
李休复接着说:“这是吉卦,她讨个吉利不行吗?何况她心里有惦记的人,盼望着早日回来也说得通。”
“就是,”刘望山学着戏腔,还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来表示自己的遗憾:“就因为一张卦图,你把梁王殿下的小鸟都放走了。你看看!你看看!”
“我看什么!”韩珍珍一巴掌拍在刘望山的脑袋上。刘望山被她从小打到大,撇撇嘴绕到了远离韩珍珍的另一边。
站到安全的位置上后,他接着说:“沈大小姐走到双双殉情这一步,肯定是走到绝路了。这说明她觉得嫁给心上人的可能性还不如一起从塔上跳下去大。这必然不可能是我们这种人啊!”
“为什么?”韩珍珍不懂就问。
“我们娶妻是看家世的,然后才是品性、才学、样貌。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沈大人好歹也是个京官,世代书香。若是她的心上人是世家公子,去她们家提亲就行了。做不成正室还做不了妾室吗?”刘望山解释道。
“况且这京城就这么大,谁不认识谁呢?能让她如此绝望的,定是个不知底细的异乡人。要不怎能消失的如此无影无踪?”
“那要怎么找?”韩珍珍有些泄气,她不想让沈三小姐失望。不过她很快又跳起来,她攥紧拳头,看着李休复说:“没关系!我会跟你去和亲。就算他逃出了京城,我也一定会找到他!”
“你为什么要跟我去和亲?等下,一定是我去和亲吗?”李休复的问题像连珠炮。
“呦!原来你不知道呀!”韩珍珍抓住了机会,幸灾乐祸地嘿嘿一笑,伸手指了一遍在场的三个人,“你、我、他,我们都要去和亲。”
“什么?”这次换刘望山跳起来了。
“我为什么要去和亲?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能娶公主,你好歹会功夫,我会干嘛?为什么会有我?”刘望山的崩溃肉眼可见。
“怎么你也不知道呢!”韩珍珍没想到一下收获了双份的快乐,“我说呢,你还在这干什么,怎么不抓紧去和你的莺莺、燕燕、香香告别。”
关于如何不去渤海国,刘望山帮李休复支了一上午的招。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刘望山跑回家的时候,发现父亲的门客已经在前厅等他了。好像知道刘望山要干什么似的,那门客笑着引着刘望山去了刘渊的书房。
“老爷等您很久了。”那门客关门时悄悄说道。
伴随着关门声一同响起的,是刘渊的咆哮:“孽子!你还知道回来!”
刘望山占着道理,气焰也很嚣张:“我不去渤海国!我为什么要去渤海国!”
“你一个一大早就听曲儿的人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去渤海国?”刘渊气的直接抓起个砚台就扔了过去。刘望山虽躲过了砚台,却没躲过砚台里的残墨,衣服上溅了一身的黑点。
“韩珍珍都能去你为什么不能?”刘渊继续咆哮着。
“韩珍珍去我也要去?那韩珍珍每天都去街上打架,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刘望山相当理直气壮。
“你要是能和她一样次次都打赢,也算你有个特长了!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刘渊针锋相对。
这话说的刘望山哑口无言了。他确实没什么特长。但他能屈能伸。眼见硬的不行,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质问转为哭号:“爹爹,渤海国又远又冷,我怎么受的了啊!我这一去,都赶不上给祖母过寿了,祖母得多遗憾啊!”
“别给我提你祖母!”刘渊的火气又冒上来,“要不是你祖母溺爱,你何至于废成这个样子?”他越说越生气,停都停不下来:
“我刘家世代为官,百年清誉。你三个哥哥哪个不是自己考的科举?哪个不是被人交口称赞?到你这什么样?霸王花、窝囊废、浪荡子,我刘渊的儿子跟一个天天打架的疯丫头和一个有名无实的废王爷一起并称京城三大纨绔!连这种你都不能排在第一!”最后一句话音量直冲云霄,刘渊觉得自己差点要背过气去。他扶了下桌角站稳,举起茶杯喝了口水打算继续骂。
此时刘望山低着头跪在地上,被骂得一抖一抖的。他追悔莫及,只怪自己太冲动,被和蔼可亲的门客迷了眼,应该一进门就先去找祖母的。
“我养你还不如养个女儿!女儿找好个夫家还能为我刘家助力!你呢!你天天拿祖母的体己钱去付青楼的酒账!”
“那是祖母说我还没有当差,非要给我的。”刘望山小心解释着。“而且,爹,我才16岁。”他觉得他爹的要求实在太严苛了。
“16岁怎么了!”刘渊原本压下去的声音又起来了。“我16岁的时候都已经通过乡试了!”
“那我哪能跟您比嘛?”刘望山打心里里委屈,“再说了,我去趟渤海国,回来就不用科举了吗?陛下就直接封我个小官吗?那肯定不可能嘛?那去有什么用?”
“你不是喜欢往脂粉堆里钻吗?你不是最会讨姑娘们欢心吗?你不是最享受女子的青睐吗?那你就去渤海国,发挥你的特长,取代梁王成为渤海国的驸马。”咆哮的音量一下子降低,低到刘望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清醒一点
李休复一进这陆宅,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陆宅的小厮不仅特别年轻,佩饰还格外华贵。再看看陆大人日常的生活水平,说他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因而,李休复决定,劫富济贫。这贫既包括外面流离失所的难民,也包括口袋空空的他自己。陆大人的万贯家财,稍微拿走一点,就够他等普通人好好生活许久了。
陆大人偶尔会邀李休复论道讲佛,李休复也不懂,每次都是胡说八道。他的心思全在于陆大人的书房之中。陆大人生活铺张,书房里的摆设却素雅,只放了几件古董在外面。虽也是金贵东西,但和陆大人的生活品质比,简直不值一提。李休复觉得,这诺大的陆宅,定有一间金库。
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起初他觉得一定是在书房。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可能是卧房,但最信任的地方却是书房。书房是完全独属于男人的空间。因而他白日在陆大人的书房与陆大人对谈,晚上则围着书房墙面敲了又敲,试图找到一间密室。经过好几天的里外努力,他终于确定,陆大人的书房,就只是书房。
那就应该是卧房。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枕边才安心。但问题来了。一是陆大人的卧房太多,今天这里睡,明日又那里睡,这还没算上他基本上不见面的侧室们。二是卧房不比书房,说要参观陆大人的卧房,怎么听都很奇怪。
李休复只能另辟蹊径。他瞄上了小厮们的华贵佩饰。一般来说,富贵人家们为了安心,家仆也是世代相传的。可这陆宅里除了管家有些年纪外,通通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稚气未脱、做事也没个轻重,时有犯错。这么多人,定不会全是家生子,应该大部分是外面买来的。买这么多年轻小厮回来教养,只能说陆宅管家有足够耐心。
李休复注意到,虽然小厮们腰间的佩饰形状各异,但却都是一等一的美玉。就算找不到陆大人的金库,找到存放这些美玉的库房也可以。难怪都说大户人家待遇好,光这一块玉佩都够农户人家吃五年了。
发现了这一点后,小厮们再来送饭时,李休复便会有意无意闲聊几句。“我看这玉佩有人有有人没有,大家形状不同,是按照不同的品级佩戴的吗?”小厮摆碗筷时,李休复装作不经意问道。
“有些人是老爷赏的,有些人是得不到赏自己买的。像我就是自己买的。”那小伙子嘿嘿笑着。
被他一提醒,李休复才注意到他这玉确实普通许多。
“那不服侍老爷的不就永远得不到赏?”刘望山也好奇问道。
“管家说了,只要好好干,入了老爷的眼,都会有赏。”小伙子看起来信心十足,对未来充满希望。
等那小厮走后,刘望山说道:“原来是陆大人赏的,难怪成色质地都不一般。你记得吗?之前江小爷得了块岫岩玉,在醉花楼里炫耀了五天五夜,就差和潘妈妈一起在门口迎宾了。结果来了这陆宅,更好质地的美玉,人家小厮都快人手一块了。”
“难怪都说天高皇帝远,陆大人的生活,属实滋润。”李休复点点头。
得了这一情报,李休复开始重点关注真玉小厮。观察了几日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点:虽然日子不一样,但他们在晚膳后都会去陆宅西南端的水榭处,陆大人也在那里。
那水榭一面朝水,一面被丛林掩映,甚是隐蔽。他们在里面干什么,李休复不用去看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只能说陆大人的生活确实丰富。可是这水榭虽隐蔽,却不过一层平房,怎么看都不像藏得了金银珠宝的地方。因而李休复虽发现了陆大人的爱好,却还是没找到金库所在。
既然守株待兔不得,那就要主动出击。李休复将研究成果画成了一张只有他能看懂的陆宅平面图。先把陆大人常去的地方标出来,然后把已经确认过的地方打上叉。这么一整理之后,除了陆大人基本不去的内宅之外,竟然只剩陆家祠堂。
李休复先前之所以没有注意过祠堂,是因为陆家的祠堂设在进门处,是人人第一眼见到的地方,而要找寻藏着的东西,自然都想往深里找。但如今只剩这一个地方,李休复只能去找找看。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李休复悄悄潜入陆家祠堂。推开门后,他先和陆家列祖列宗道了个歉,然后就又开始东推推西敲敲地找机关了。
祠堂的声音和其他地方听起来确实不一样,但李休复却找不到入口在哪里。正在他仔细摸着每一块砖之际,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赶忙闪身躲到墙角,屏住呼吸。还好来人也并未点灯,看来也是要行些偷摸之事。和李休复乱找一气不同,那人是直奔主题。
只见他三步两步跳上供桌,伸手去推放在上面的牌位。也不知他推了哪一个,供桌左侧的一块石砖缓缓移开,透出了些许光亮。那人将牌位扶正后跳了下来,走到光亮旁,双手撑着两边的石阶,爬了下去。而后,石阶恢复原位,光亮和人都消失不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休复从阴影中走出来,围着供桌走了一圈。眼看天色将白,便决定明日再来,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李休复学着那人的样子跳上供桌,推倒摆在最上面的牌位之后,打开的却是供桌右边的石板。此后不管他将其他牌位推倒再扶起,都没有新的石板打开了。
李休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左边石板和右边石板之间只放了一张供桌,说不定是互通的,陆家应该没那么闲,一个祠堂里还修好多个密室吧。
这是一条密道。李休复跳下去后,头顶的石板再度合上。四周全是石壁,空空荡荡,再无别的机关。李休复只能沿着光线往前走,期待着拐个弯儿就是满屋金碧辉煌。
一边走,他一边想昨晚的人是谁。看身形是个个头不算低的男人,身手敏捷,年纪应该也不大。这么想来,只有陆家大公子了。只是陆公子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鬼鬼祟祟,看来陆家虽然表面光鲜,内里却全是虱子。
李休复就这样一条道儿走着,等走到尽头时,头顶的砖自动打开,李休复掏出绳钩爪甩到外面,爬了上去。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甚至连是否还在陆宅都不清楚。李休复身处一个庭院之中,看起来无人居住,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落花成泥的季节,这院子里却丝毫不显得凌乱,也无一丝杂草,不知是谁的住所。
李休复正欲行出院中,却听得有脚步声响,只得在灌木从中先躲起来。他从缝隙中望去,见两个丫头拖着一个姑娘正往这边来。那姑娘已然昏迷,任人摆布。
其中一个丫头年纪还小,她悄声问年长些的那个:“既然六小姐身体不适,怎么不送她回房呢?”
“少爷还在待客,所以才请六小姐来此地稍作歇息。”那年长些的回她。
那丫头似懂非懂点点头,把那姑娘扶进了厢房中。前脚刚进门,后脚一男子也快步行来。李休复看到,正是陆家大公子陆显林。只听他对房内的丫头说:“韩小姐还在等,你们先去我院中,和她说我稍后就来。”
那两个丫头说着“是”就低头退出了,陆显林在她们走后也将房门关上。眼见四下再次安静,李休复凑到厢房处想看看陆显林要干什么。他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个洞,却见得陆显林正在为那姑娘宽衣解带。
“六小姐……”李休复回忆着丫头们的称呼,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妹妹吗!这什么禽兽啊!这个禽兽今晚要招待的客人是韩珍珍?”
他万分震惊之余,只想踢开房门把陆显林暴揍一顿。可是还没待他行动,陆显林就已经走了出来。突然打开的房门刚好将李休复挡住,他丝毫没注意到这廊下还站了个人。
就算陆显林没有行禽兽之事,李休复也一点不敢冒险,他快步上前,一掌打向了陆显林的脖子,把他击晕在了院子里。而后顺手用绳钩爪把陆显林绑了个严严实实,随便找了间厢房,丢了进去。
陆显林的院子李休复去过。他简单辨了下方向后便跑了过去。院中空无一人,韩珍珍坐在茂盛的白色海棠花下昏昏欲睡。看到她安然无事,李休复长舒一口气,顿时又觉得十分生气。
他坐在韩珍珍对面,打算等她清醒之后好好教育她一番,谁知自己也越坐越迷糊。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到韩珍珍正揪着他的领口,一张脸正在他的眼前。
她虽然皱着眉头,看起来不算高兴,可是她的睫毛真的好长好长。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打扮过了,她的嘴唇如樱桃般红润,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为什么要为这个禽兽特意打扮啊!”李休复又生起气来。
可能是他因为生气而微微撅起的嘴令人误会,也可能他确实在一片混沌中凑近了韩珍珍的脸,反正韩珍珍慌忙松开了他的领口,给了他一巴掌之后把他丢进了池塘里。
“你清醒一点!”他听到韩珍珍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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